虞大宏又睡不着了,躺下后问宋念臣:“柜头,你说在这老鹰都不敢飞过的地方,这些突厥人是怎么活下来的?”宋念臣道:“你不都看到了吗?荒漠上有什么,他们就吃什么,最后连自己的马也吃掉了。”安伽蓝突然问:“他们原来有二十多人,可这里没见到一具人的尸体,不会连同伴也吃了吧?”虞大宏骂道:“老安,你胸口装石头了?心机这么重,什么吓人你说什么!”安伽蓝道:“看这些人的样子,与野兽也差不了多少了,我是宁死也不在这呆一天。”宋念臣道:“中原人以为咱们商队够吃苦了,与这些人比起来,唉,简单不值一提。”虞大宏道:“突厥人就这样,有利就涌上来抢,打败了就一哄而散,跑进大荒原里,你找都找不到。”忠恕心道突厥人聚集在一起,确实不好对付,一旦溃散,就四处奔逃,三两一伙跑进这些荒漠戈壁,汉军根本不敢分兵来追,等汉军退走,他们就又聚合在一起,重新进犯,想彻底剿灭他们,实是不易。
次日澳得根带领着朝西南行去,果然在下午见到一片沙漠,满眼的黄沙,无尽的沙丘。这时西北风吹得更劲了,风扬起沙子,吹在脸上手上,打得生痛,沙漠中无遮无避的,澳得根也不停留,虞大宏和安伽蓝从马上摔下来几次,眼看撑不住了,终于在天黑前看到前方隐隐有道起伏的山梁,有山,说明到了沙漠的尽头。澳得根带领着直奔山梁而去,不久就找到一个避风而且有水的地方。这一天走下来,就显出功力了,澳得根队中四人,除了澳得根本人脸色苍白呼吸短急之外,其他三人就像没事一样,商队这边,忠恕和宋念臣精力旺盛,而虞大宏和安伽蓝就如得了大病,下马就躺到地上,卧雪马尿了虞大宏一头一脸也没把他浇醒。忠恕和宋念臣急忙扎好帐,把二人脱了衣服弄进去,然后开始生火做饭,安伽蓝吃了两口饭就开始呕吐,虞大宏躺在地上,嘴里不住地咒骂,宋念臣拍了拍他,低声道:“大宏,你先闭嘴,听我说件事。”虞大宏长呼一口气,道:“说吧。”宋念臣道:“我有个感觉,快到地儿了。”虞大宏一惊:“真地?不是说还有两天路程吗?”宋念臣道:“老澳没说实话,可能明天一早就见着了。”虞大宏问:“不会看走眼吧?再走一天,我真要憋死了。”宋念臣转头问忠恕:“大勇,你怎么看?”这一路上,忠恕一直留意查看周遭的山川地貌,很少说话,听宋念臣问他,想了想道:“我看他们的食物吃光了,估计到补给地了。”虞大宏忽地坐了起来:“这些贼胡,真他妈奸诈,一句实话没有。”他也骂起胡人来了。宋念臣道:“老安,你还得吃些东西,咱们得计议计议了。这条道如此难走,可能是老澳他们探出的一条近道,来之前万均猜测宝石可能在金山附近,看这一路的方向,应该离金山不远了,如果明天真到了地儿,一切如老澳所说,咱们生意归生意,你们看准了,咱们就出手,看不上眼,最多白来一趟。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得多个心眼,要记住路线,看好马匹,多备水粮,马不能卸鞍,胡人的东西不能吃,水不能喝,势头不对出手要狠,冲出来后约个地方会齐。大勇,你要多多照顾两个宝头。”忠恕点点头:“两个宝头最好不要分开,我一直守在你们旁边。”
当清晨来临,忠恕才彻底看清了周围的地形,他们扎营的谷地位于两条东西纵横的山脉中间,谷地呈喇叭型,越向西越狭窄,他们立足的地方只有二十多里宽,不知何故,谷中南北地貌迥异,南面是戈壁,北面却是草原,在草原与戈壁的分界处是一条蜿蜒的小河,南面的山上不见一棵树木,北面山峰较高,顶上树木茂盛,望不到尽头,这样奇怪的地形确实少见。虞大宏四处望望,道:“这么大的山,不会是金山吧?”宋念臣道:“真不好说,是金山又如何?”虞大宏担忧道:“金山是突厥源起的地方,它们的祖先曾在这里为柔然打铁,突厥兴盛之后,大可汗的牙帐东迁,据说为了防备有人破坏他们祖居地的风水,就把金山作为大可汗的直领地封禁起来,大可汗让萨满在四周布下禁制,任何进入的人都会受到诅咒。”宋念臣根本不信禁制诅咒这一套,道:“也许老澳他们藏宝的地方就是这里,别看了,先把水袋装满再说。”
澳得根那边收拾好毡帐,上了马沿着小河西行,越往西谷地越狭窄,戈壁不见了,河边出现了树木,走了三十多里后,谷地只剩下十多丈宽,澳得根停了下来,对宋念臣道:“柜头,就快到地头了,前面有骑哨,是朋友,大家不要紧张。”说完继续前行,转过谷口,忠恕发现前面竟然又是一个喇叭形的谷地,不知有多长,越往西越开阔,谷地里树木茂密,小河从林中穿过,澳得根沿着河岸慢慢前行。宋念臣低声吩咐道:“咱们走快些,与他们杂在一起,小心被打伏击。”四人催马赶上澳得根等人。
沿着小河走了半个多时辰,澳得根越走越慢,不时停下来听听动静,显得有些犹疑,虞大宏沉不住气,上前问他怎么回事,澳得根皱着眉头道:“过去这里一直有斥候放哨,今天不见一个人影,有些反常。”宋念臣仔细观察一下,又凝神听了听,道:“最近没有大规模的队伍来过这里。”澳得根也有同感,他和宋念臣虞大宏低声说了几句,众人都抽出兵刃,戒备着继续前行,不一会,前面出现一个蓝色的湖泊,小河就是发源于这里。澳得根勒住马,对宋念臣道:“柜头阁下,前边就到地方了,有一批史国族人,二十年来一直居住在这里。您可能不太清楚,这里是金山,沿着山谷向前百十里有个盆地,就是东西中三条商路会齐的地方,这条山谷是突厥人祖先居住的地方,除了萨满,大可汗不允许任何部落进入,更别说其它族人了。”宋念臣道:“这个我懂,我们保证守口如瓶,绝不泄露一个字。”澳得根道:“我相信柜头的信誉。”他带领大家继续沿着湖的北岸西行,不一会就看到了山谷中的毡帐,足有二三百顶,一个警戒的骑兵发现了他们,高声问话,澳得根用胡语回话,那边语气温和起来,估计是对接上了,此时从树林中闪出数个骑马的胡人,看来他们在来路上还是放了斥候的,但警戒点如此靠近营地,即便发现了敌人,想报警也来不及了。
走到营地前,只见许多人正在收拾毡帐,还有人在套牛车,一副要搬家的模样,这些人大多白皮肤高鼻子深眼眶,男人留着大胡子,女人捂着面纱,忠恕心想,澳得根来自史国,这些人是二伯的同胞,不知为什么会躲避在这里。澳得根不住向旁边的胡人问话,虞大宏轻声对宋念臣道:“有些不妙,这里出了事情,他们正急着离开呢。”宋念臣问:“出什么事了?”虞大宏摇头:“老澳也在问,那人让他去问老麻葛。”忠恕心里一动:麻葛不是祆教的祭司吗?
众人被带到一个白色的大毡帐前,忠恕现在已经了解,要辨别谁在草原上地位高,就看毡帐的大小与形制,地位越高的人,毡帐越是高大,上面的窗户和装饰就越多,这顶白色毡帐在谷中最为显眼,应该就是麻葛的住帐。毡帐的门开着,众人下了马,一个绿眼睛白头发的胡人迎了出来,澳得根上前与他抱在一起,二人彼此亲吻了脸颊,澳得根向他介绍宋念臣等人,那老麻葛上来与宋念臣抱了抱,然后热情地把众人让进帐里。大帐很宽敞,众人坐下,澳得根就问老麻葛为什么要迁营,老麻葛看了看众人,神情悲伤地说一通,虞大宏轻声道:“他们被突厥人发现了,必须尽快迁走。”澳得根也很紧张,立刻问怎么回事,老葛麻解释道,就在十天前,谷里来了十几个突厥人,很轻松地将把守在谷口的斥候制服,让他们带领着来到营地,这些人也不问罪,吃了点东西就又向西走了。
澳得根紧张地问:“那是些什么人?”老麻葛摇摇头:“肯定是突厥人,话很少,为首的是个老人,很有威严,我听女孩叫他师父。”澳得根听到其中有个女人,问:“什么样的女人?”老麻葛道:“不清楚名字,长得像花仙子那样美丽,面庞像月亮般皎洁,眼睛像湖水般清澈。”忠恕心里一动:这不正是自己想用来形容宝珠的话吗?他站起身来,右手比到自己的眉心:“那姑娘个子这么高,头发用一个绿玉环束在脑后。”老麻葛点点头,疑惑地看着忠恕。突厥人男男女女都披散着头发,萨满也不例外,很少有像宝珠那样束发的,那个绿玉环更是仅见。宋念臣问道:“麻葛见到有人持着法器吗?”老麻葛不明所以,澳得根解释几句,老麻葛回忆一下,道:“有两个人的腰带上系着小铜铃。”忠恕心念宝珠,冒冒失失地一问,竟然证明宝珠也到了这里,她是萨满教的乌兰,她的师父,就是神秘的萨满教主大萨都,大可汗会兵时没见到萨满教的重要人物,想不到他们到了这里。澳得根看宋念臣等人的神情,就知道他们认得这帮突厥人,急问是些什么人,宋念臣犹豫了一下,道:“这些人可能是萨满教中的重要人物,那老者极可能是大萨都。”大萨都何许人,澳得根可是一清二楚,他心头巨震,忙向老麻葛询问当时的详细情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