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叶,把第二排第一个罐子递给我。”
凌叶站起身,略显蹒跚地走到药架旁,奋力踮起脚意图够到第二排上的药罐子。肉嘟嘟的小手只有中指能够勉强摸到药罐子粗糙的边缘,距离“取下”一词还相去甚远。凌叶局促地回头看了眼方才使唤他的老兽人,老巫医正将目光从身前的坩埚里移开看向他,隐约微笑了一下,却全无上来帮忙的意思。
凌叶脸红了红,扭过头继续踮脚挣扎了一会,药罐子若有若无地动了下,到底还是拿不下来,脚跟却再也不肯在空中停留了。凌叶叹了口气,望了望百般刁难的药罐子,恨恨地躲了躲脚。一阵晃动突然袭来,屋内发出一片风铃般的碰撞声,架上的药罐子们相继晃了晃,一排罐盖子便流出一阵高低不平的闷哼,像一群行将就木的老人,颤巍巍就要歪倒下来。
老巫医迅速地摊开了他干枯的手掌,掌中是一团柔和的微光。随着他从嘴里吐出一个怪异而短促的噗噗声来,掌心的那团微光竟化作一道涟漪向四周飞快地散去,一时间晃动便停止,药架上的老鬼们也相继变得安分,却见最可恨的那个药罐竟做了最后的努力,反而向架子外翻倒下来,凌叶下意识地伸出双手,那药罐子意外乖巧地刚好落在他的手里。
凌叶愣了愣,这才发现任务居然就这么轻松完成了,枉费他方才一番懊恼。这还得感谢脚下的云象,作为大路上最为平稳的巨型交通魔兽,方才的晃动是不多见的。云象通常只有它们吃饱打嗝时才会稍微抖上一抖,否则就是被群兽攻击了它们也只会缓缓跪下平静地等死,而眼下,还远不到云象进食的时间呢。凌叶抱着不算重的药罐子,屁颠颠地走到老兽人面前,没皮没脸地得意一笑,把药罐子摆在他的脚边,结结巴巴地唤了声师傅。
老巫医从药罐子取出棉絮一样的一团植物,摸索着当中的颗粒,确认没了杂质便随手调到面前的坩埚里,锅里淡绿色的汤汁立刻变得粘稠起来。老巫医拿起木勺随意翻搅着,又看向一旁出神的凌叶说道:“给你起名凌叶真是对极了,这是兽人语里四叶草的意思,代表着幸运。原想让你够不着便找我帮忙当作练说话的,这罐子倒是自己掉下来了。”
凌叶傻笑着挠了挠头,师傅对自己的名字总是感叹良多。尽管老巫医的话他是听得懂的,但是还不大会说。他叫凌叶,是老巫医给起的名字,那是因为他是两个月前雪地里被老巫医捡到的。老巫医发现他时,他正浑身赤裸地躺在一片干爽的枯草上,周边围着身体的雪奇异地被化开了,一股莫名的灼热萦绕在他四周,一片雪花也近身不得,待老巫医探身过来,那灼热就一股脑散去了。老巫医把他抱起,竟发现这孩子骨龄不过11岁,冰天雪地不知呆了多久,身体除了虚弱却无一丝不妥,他四下查看是否留有什么身世信息,却只在枯草正中发现了一株鲜活的四叶草。在兽人中,四叶草是幸运的象征,事实上,这在整个世界都是公认的,只不过除了本就生活在密林中的格林族之外,兽人是最崇尚自然的存在了。四叶草极其罕见,其象征甚至在某些小部落的崇拜就仅次于兽神,即便是皇族兽人,对待四叶草也必然是心存敬仰的。传言,一个孩子如果在11岁的年纪能够无意中遇见一株四叶草,那他注定一辈子会被幸运所眷顾,而其它年纪遇到四叶草的人,也至少会有长达一年的好运气。
在老巫医看来,像凌叶这样的孩子的境况几乎就是神迹的具象了。他把凌叶抱在怀里然后缓缓跪下,闭目祈祷了一会儿,而后伸手摘下了那娇滴滴的四叶草——当然,四叶草自然是一株好药材。
凌叶醒来已经是七天之后的事情了。老巫医第一时间询问了他的身世,可怜明明11岁的年龄居然不会大陆常用的任何一种语言,口中操持的是一种古怪的语系,任凭他多丰富的学识也听不懂半个字。在兽人部落,他几乎是最博学的人了。他听不懂凌叶的话,偏偏最奇怪的是这孩子却似乎能听懂他的语言。无论问他什么,他都弱弱地摇摇头,水灵的眼睛里满是迷茫,他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为何昏迷在莫格雪山的山脚,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老巫医叹了口气:“你真能听懂我说的话?”
凌叶微微抬起头看着老巫医,终于点了点头。
“那你,以后就叫凌叶吧,在兽语中这是四叶草的意思,代表幸运。兽神保佑,祝福你一生都像我发现你时那么幸运。”老巫医抬手在凌叶的额头拂过,一点彩色的微光一闪即逝。这是兽族的祝福术,只有德高望重的祭祀在新生族人的出生时才会施展。没有得到祝福的兽人孩子,据说,甚至是无缘在死后回归兽神怀抱的。
“至于姓氏,我就不逾越了,但愿你以后能够找到自己真正的名字。”凌叶再次点点头,勉强着挤出点笑容来。老巫医伸手摸了下他的脸,希望能安抚一下孩子的痛苦。兽族的人喜怒哀乐都是写在脸上的,除了超过7岁的兽人不能随意哭泣算是一个例外,其它时候,情绪都是兽人力量的来源。所以,除了必要的礼节外,兽人们无论大人孩子都是极少压抑自己的表情的。
凌叶伸手指了指老巫医,结结巴巴模仿着老巫医的通用语,说了声“名字”。老巫医有些惊讶,这孩子的学习速度似乎很快,而且真的是能听懂他的话的。“我叫奥克托伯利兹,你可以叫我奥克托。”
“欧可托……”凌叶第三次点点头,接着摸着自己的胸口复述道:“凌叶……”
老巫医只觉得哭笑不得。离开雪山的区域,很快就会有温暖的阳光了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