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家》 第一百五十二章 去复还

    孟嬴说完，见怀赢乖巧点头，又为她紧了紧甲衣，而后转首对周围一众甲士精锐说道：“尔等听令，无论是何情况、发生何事，都一定要誓死护卫我妹，保她周全！一旦兵败，便立即护送我妹前往新郑，不得有误！”

    一众甲士，立刻拱手低首，铿锵有力回答道：“诺。”

    怀赢听出孟嬴话中之意，一把捉住她的双手，牢牢掐住，急切追问道：“那姐你呢？”

    孟嬴轻笑一声，反握住怀赢的手，解释道：“军中总要有人指挥调度，稳固军心，公羊孙还嫩了点；若我不在，无人坐镇，士卒会乱的，那不战便败了。”

    怀赢怔怔的看着孟嬴，她这才发现，孟嬴把自己带离马车，换了模样，藏于军士之中，可她自己却还是那副侍女打扮，未曾改换衣着。于是，怀赢急道：“那怎么行！贼军一旦攻破阵列，倘若在马车之中查无所获，发现公女下落不明，那定会想要拷问近侍随从，姐若是回去，那就是置身于死地，凶险无比！万万不可！”

    怀赢性内向，少言语，如今急火攻心，瞬间说了一大段话。可她一番苦劝，却只换来孟嬴摇头拒绝。

    只见孟嬴柳眉轻扬，神飞色舞，自信说道：“安心。你姐可是赵王嫡女，赵氏后裔，从小知兵，弓马娴熟。区区剪径小贼能奈我何？打赢他们还不是手到擒来，岂有不战而逃之理？对你姐多些信心！怀赢勿忧，我去去就回！”说完，孟嬴转身回走，往马车方向去了。

    怀赢小脸写满担忧，张张嘴，还欲劝说，可孟嬴已经离开，想要追上去，却被左右士卒拦住：“请怀公女莫要使我等为难！”她急的直跺脚，但到底是个瘦弱少女，手无缚鸡之力，推不开左右士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孟嬴消失在视线之中。

    孟嬴离了怀赢，走远之后，面上自信之色渐渐散去，她眉头紧锁，面容变得凝重起来。孟嬴心里知道，这群骑兵军阵严整，疾驰如风，绝非一般剪径小贼。他们乔装成“郑卒”而来，定是早有预谋、来者不善。而且之前三波蒙面人还在互相混战，前一刻袭击，后一刻保驾，根本不知道是敌是友。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郑国援军赶快到来。若是在此之前，队伍就溃败了，敌军有马，来去如风，不但自己凶多吉少，恐怕怀赢也在劫难逃。

    想到此处，孟嬴对着自己低语一声，握紧手中长矛，加快步伐。“我可是赵王之女，从小习武，打败区区小贼自是不在话下。”

    车前，随着骑军涌来，守卒相序阵亡，越来越多敌兵突破防线冲向马车，阵列被撕扯搅碎，拉的零落，在冲击之中摇摇欲坠。

    眼看这支骑军就快要攻到马车前，蒙面歹徒中，三方人马，两方焦急而一方兴奋，两方欲行救驾而一方想要帮助袭击之人。这三方人马都想尽快冲向马车，可他们互相牵制，互相拼杀，分不清彼此，也不知对方目的，结果除了让厮杀变得更加惨烈，没有任何改变，依旧僵持在原地。

    另一边，守卒之中，公羊孙率众坚守，可随着越来越多的敌兵涌上跟前，他愈发感到吃力。公羊孙持剑，环顾四周，眼见周围守卒寡不敌众，越来越多的人毙倒在地，他开始面露茫然之色。

    他曾亲眼见到孟嬴带着公女乔装出逃，是知道马车没人的。正因如此，自己也乘此机会逃走的念头，一直盘旋在他心中，令他心生动摇。

    那两人定是逃了！每每想起自己被丢下断后，公羊孙就一阵咬牙切齿，反正车中无人，那就没有必要留在此处拼死拼活。可每当看到一众郑卒挡在他的面前浴血奋战时，他就感觉他的脚沉重如山，怎么也迈不开步伐。

    这些郑卒都是随他一起使赵，自新郑出发，去往晋阳，又从晋阳返回。相处日子久了，难免生出情感。况且，众人皆是新郑子，若不能把他们带回，只身一人逃回新郑，那公羊孙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将抬不起头来。

    就在公羊孙左右摇摆，犹豫不决之际，他疏于防护，在战场上走神，只听边上有士卒焦急大喊：“上吏小心！”而后他就感觉一阵恶风扑来，闻声侧头，恰好看见一个敌卒浑身浴血，面目狰狞，高举利剑向自己扑来。

    他想要躲避，可惜此时已经太迟，那人已离自己极近，每一个毛孔、每一丝头发都看得到，甚至连对方身上的血腥味都清晰可闻。

    难道自己就要这样死了么？生死一刻，公羊孙甚至出现了错觉，时间好似慢了下来，他能清晰的看见对方瞳孔之中倒映出自己惊惧的面孔，也能看到袭来的长剑一点一点靠近，在自己眼中越变越大，可他就是躲避不得。

    “嗖”的一声，呼啸尖锐，一道黑影奔腾，快如闪电，而后声音缓缓消散。随着声音落下，公羊孙这才发现那敌卒已死，一杆不知从那飞来的长矛将他透胸而过，牢牢钉死在地上。

    劫后余生的公羊孙瘫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气，他冷汗满身，浸透衣襟，冬风一吹，冷的打了一个哆嗦。

    “表现还算不错，竟然没有乘乱逃走。”孟嬴从容上前，从死尸之上拔下了长矛，对着公羊孙一笑，说道：“我说了，你是我夫君之臣，我定会护你周全。”

    公羊孙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伸手擦擦额头上的汗渍，却把袖子上的土块黏到脸上，弄得灰头土脸而不自觉。他喘了一口气，情不自禁问道：“怀赢姑娘，你为何如此能打？”莫非赵国的侍女不擅文而擅武，皆是如此能打？

    孟嬴将矛扛在肩上，任由矛尖鲜血滴落，满不在乎回答道：“我方才说过了，我乃武家子，幼时随父学了些许战阵之技。怎么你想学？”

    公羊孙闻言，赶紧拼命摇头，表示自己从无此想。他喜好享乐，从来就不是一个吃苦之人，与郑胡质赵之时，郑胡每日早起，练习骑射技击，他也曾跟随过练习很短一段时间，立马就腰酸腿疼吃不消了。

    但孟嬴也只是随口一问，对他拒绝浑然不在意。她左顾右盼，随后问道：“申徒先生何在？”

    公羊孙手指车底，说道：“在底下藏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