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内设地下通道,两壁各挂着一排烛火,两道人影斜斜映在凹凸不平的土质墙面,不疾不徐向前移动着。
停住脚步,书生推开尽头的那扇门,一股寒气迎面扑来,展兮眼睁睁瞧着从暗处冲出的骨手掐住书生的脖子,力道大得不可思议。
骨头错位的声响令这条通道变得更加诡谲,门里的家伙把手松开,书生脑袋一歪,身体重重倒了下去。
展兮踢开挡在面前的尸体,面不改色,微笑着与骨手主人对视,道:“有点事情想请教。不答应就先杀了你,再把这里炸翻天。”
骨手似是迟疑片刻,打开了门。展兮走进去,面容隐入黑暗中。随手将门关上,嗅到室内腐肉的气味也满不在意,摁下打火机点起烛火。光线朦朦胧胧照亮了角落里堆积的尸骨,白骨上尸体的脸部爬满了正在蠕动的尸蛆,四肢却是崭新的。
展兮指了指尸体,感叹似的道:“你是扒了她的脸皮么?老变态啊你。”
话音刚落,骨指忽然点在她脸上。抬手将这骨指连带胳膊一块拽了下来,才发现这只胳膊一半有肉一半已化作白骨。
展兮看向那张年轻的面孔,面无表情道:“看来不是老变态,是老妖精才对。”
*
两个时辰后,金凌抱着刚逮到的白兔去找金光瑶,蓝思追和蓝景仪则各抱了两只。
在院子里等了快半时辰,蓝曦臣和金光瑶才从兰室里出来。见金凌像是从草丛里滚了两圈,脸上身上都脏兮兮的模样,金光瑶忍俊不禁,走过去拨了他头上的草屑扔掉,道:“阿凌捉的兔子?”
金凌一见金光瑶,忙站起身,举起手里抱着的白兔,道:“小叔叔,我可以把它们带回家吗?”
他脸上扬着大大的笑容,琥珀色眼眸如同盛满星辰光辉般盈盈发亮。金光瑶自然不会拒绝这位小侄儿的请求,点了点头,揉着金凌的脑袋,道:“我会与江宗主说说。带回莲花坞好好养着,别再让你舅舅给扔了。”
“小叔叔,舅舅…舅舅他为何讨厌兔子?”回程时,金凌抱着两团雪球问道,另外三只抱团卧在他脚边像个大大的棉花糖。
金光瑶弯腰抱起一只兔子,被惊扰到的两只竖了竖耳朵,滚了滚圆嘟嘟的身子继续抱团。金光瑶低眸注视着兔子红色的眼珠,嘴角噙着笑,道:“此事,小叔叔也不是很清楚。你可问过你舅舅?”
“唉!舅舅他不告诉我!”金凌埋怨道,噘着嘴甚是不满,“舅舅什么都不说就把我带去莲花坞的那窝兔子全给扔了!”
“没准是你舅舅特别讨厌的人刚好很喜欢兔子。”金光瑶道,善意而犀利,瞳孔里轰地绽放出几簇火光,温柔又显得逼人,“有时候,讨厌的情绪甚至会牵连到对方喜爱的事物身上。”
金凌听得懵懵懂懂,但莫名觉得有道理,就点了点头,低头逗着兔子,嘴里嘟囔道:“舅舅好像有很多讨厌的人,我就没见过他喜欢过谁。”
金光瑶想说‘江宗主最喜欢的就是你’,硬生生给憋在了心里,用微笑挡了回去。
船舱里陷入寂静,这是一种较平和的宁静,从甲板上延伸而来的霞光色泽瑰艳,恰好熨帖着二人金色的衣袍。
金光瑶端起桌上的茶杯,嗅了嗅茶香,嘴唇正要贴上茶杯边缘却突然顿住,看向旁侧逗兔子逗得开心的金凌,佯装无意道:“对了,阿凌,那位展姑娘最近过得如何?”
“展兮?展兮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姑苏有什么好呆的,都一个多月的时间了!”金凌把小白兔举高高复又放回腿上,“小叔叔。”他抬起小脸,望着金光瑶那总是含笑的眼睛,“你说展兮会不会就呆在姑苏不回来了,会不会不理我了?”
金光瑶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安慰道:“怎么会,展姑娘不是不负责任的人。”
“负责任?负什么责任?”
“对阿凌负责任啊!”
金光瑶说完,放声笑了笑,殊不知他这一笑,竟间接把自己侄儿的想法彻底带了偏。
*
展兮扶着门沉默了好一会儿。
直到霞光逐渐被藏蓝的夜空遮了去,冒出几点星粒,感觉好些之后才直起身子走进酒楼。由于杀人从未留过任何尸块,故而对爬满白蛆的腐肉缺乏免疫,刚刚见到的那群尸体快把她恶心透了。这就是所谓的‘人前装逼,人后苦逼’。
她喘了口气,心道:“幸好早就习惯了,不然脸都丢光了。”
“哎,老板,来五坛酒。”
“知道了!”
展兮寻了处空位坐下,额头猛地磕在桌上,低着头沉默,从口袋里摸出两绽银子放到桌上。店伙计搬来五坛酒,她抬起头,疲倦地瞧着酒坛上贴着的红色菱纸,疑惑道:“天子笑?”
又念了一遍这三个字,双眼一下子放亮了。早就听闻姑苏城的天子笑有名,今日有缘一尝当真是幸事。若不是这数日为了养身体滴酒不碰,她早就灌了好几大缸下肚了。
“啊,都怪那死老太婆,气死我了。费了我多少颗子|弹也不知道。”
在姑苏泡了将近两个月,回到云梦后,展兮重新纠结起夕颜脸上的胎记。
又过了好些日子,姑苏城外的人皮交易与换皮交易才震动了整个仙界。不过这时涉及到交易内幕的相关人士都被姑苏蓝氏一锅端了,就连边缘人物都一个没放过。
展兮懒得理这些破事儿,安安心心在家里喝酒消遣时光,然后,在仲夏来临之际,金凌气呼呼地鼓着脸出现了。她差点从椅子上滚下去,拭去嘴角的酒渍,道:“阿凌,有事吗?”
“你--!天子笑什么的比我更重要吗?!”金凌用稚嫩的声音指控道。展兮蹲在他面前,忍不住抬手用力揉揉他梳得整整齐齐的刘海,笑道:“当然--没阿凌重要喽!”
#说了你可能不信,我差点说漏了嘴#
“那你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来。”
“因为有点事要处理,要帮夕颜姐姐去除脸上的胎记啊。”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去掉胎记会变漂亮。”展兮捏捏金凌的脸蛋,问道:“团子,还要抱抱吗?”
“才、才不要!”
展兮高兴地一把抱起了他,转身进了屋,道:“今天我们来打游戏。不过,你舅舅呢?”
“去金鳞台参加清谈会了。”
“你怎么没回家啊?”
“是舅舅让我滚过来的,他整天说我是大小姐脾气。”
“为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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