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与现实的分界线在哪里?
在往后的几天里,辰月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他去到过那个梦境的世界,见过另一个“自己”,见过一个小女孩,那些随风飞舞的光点仍记忆犹新。这些事物在梦中出现。但是显然,有些也是出现在现实中。
他梦见过一个光球。它发着冷冽的光芒。当时只觉得奇异,带着厌恶,同时也感到恐惧。现在想来,它的名字是不言而喻的。
他到底是逃离了它,还是进行着某种试炼和任务,不再是厮杀而是另类的任务。
疑惑。可是疑惑已经够多了,他发觉自己也不在乎这一点疑惑。而且——他虽然对光球感到忌惮的,但是不碍他对它的信任,信任它的万能。
如果那个光球并不是只在梦里——
如果它是真实的存在——
如果之前初次在医院与他对答的声音不是幻觉——
如果贵子还可以复活——
一个个思绪在脑中杂乱而起。有些察觉到了,有些一闪而逝,有些只是模糊的轮廓。
辰月明白。每一条思绪都有一个不知在何处的源头,会到达一个不知何处的终点。
它们延伸出的是不同的选择。而且,它们相互地交织,凌乱的,看不出秩序,甚至于彼此对立。在脑海中,它们绘制出的是一个立体而且不断变化的形状。
辰月感到焦躁,一会儿抓着自己的后脑勺,一会儿挠着前边的额头。他苦恼现在的情况。
选择很多,而且未被发现的选择的更多。他贪婪,他贪婪地想要穷尽一切的可能性,要达到最好的结局。
可是——怎么可能穷尽。他只是察觉到了一些,不过冰山的一角,掩埋在黑暗中的更多。
这样一来,他不由得沮丧。但马上有变的振奋。起码,他是抓住了一丝的希望。他原本性格中的一些特质在起着作用。
就在期待和压力之下,星期天不紧不慢地终于到来。
辰月邀请的人不多。不过当他尝试去数,突然发现原来已经有了这么多的人。他的身边的朋友,他的后辈,他的家人。
他们是先后来到的,杏和琼是结伴而来,最先来到。春原和朋也还有渚罕见地三个在一起。
而小渚的父母则是在他们之后来到,当古河秋生看到女儿和朋也亲密的样子时,顿时是火冒三尺。有纪宁则是和他哥哥一起过来,脸上带着一如以往的微笑。
这时,风子和玲玲,她们在屋里帮忙准备碗碟和饮料,自觉地,她们把自己当做了这个家的一份子。
百合子,别看她平时一脸冷漠,看似什么都不为所动,但这时,她显得很手足无措。
她从昨天开始就处于神不守舍的状态,时不时地发呆。她从以往的旁观者成为了参与者和主人家,她不甚熟悉地在樱花树下铺设着垫布,摆设的餐具。
因为慌张和紧张的缘故,她白皙的脸上出现丝丝微红,会因为拿少了器具而觉得不好意思。
辰月通过厨房的半开的窗看到这一幕,感觉光是这一点,这个宴会就有举办的价值。
百合子会同意举办这个宴会,用她的理由说——她想留下些什么。她想为风子和玲玲做些什么。
“我觉得这很奇怪我是怎么了?这一点不像平时。我像是做了些不符合平时行为。有种脱离掌控的感觉,大概是——胆怯。我有些畏惧,但又有点兴奋。”
百合子当时在辰月面前说道。辰月记得,他对当时的感觉仍历历在目。
坦露自己的心声显然让百合子感到别扭和羞涩,她低着头,无意识地玩着手指,不想接触到辰月的视线,更有甚她大概想辰月直接地把她自己无视。
辰月格外地觉得好笑,觉得有趣。一方面百合子是想要辰月听到她的话,一方面又不想辰月注意到她。她内心小小的矛盾再次展露无疑,真的是孩子气,别样的撒娇。
或许连她都没注意到,过去以往她不会做这些的。这只在辰月那白日梦般的幻想中出现过,当作是遥不可及的妄想。
“那个这个小子——”
古河秋生的怒喝。声音突入进脑海,回忆的链条被打断,飞脱飘散,重新回归到幽黑和无序之中。辰月再也找不到一点痕迹。
窗外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轻声低语,插科打诨,劝解调侃。声音在樱花树下聚集,合着树叶的摇曳声,远处的鸟鸣声,杂乱中暗藏着微不可查的协调。
辰月用心地准备着食材,今天的食物中有部分是冷食,是可以提前准备好。但是还有些是需要先做的,像天妇罗,热汤等,太早准备会影响口感。冷食和热食是相间送上的,这样也不怕会发生等待菜肴的状况。
“要帮忙吗?”
不回头,辰月也知道身后是谁说话,他把手上沾着天妇罗面糊的虾仁慢慢放进滚烫油锅里。
“不了,今天你是客人,在外面就好了。”辰月说道。
“你这是要赶我出去?”
辰月往后看了一眼,杏两手插在腰上,眉头上挑,显得不高兴。
“我说——你不会连这个也要争着干吧,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情。外面是发生什么了?”
杏的肩膀颓然垂了下来。她不说话,眼中的余光望向窗外,那里是琼、渚和朋也三人。杏蹙起眉头的,流露出点点软弱。
“真的不行吗?”
她问,语气低沉,声音轻轻地落下,最后消失于无。
“不是不行。”辰月说。
“那就是可以。是不是,还有有机会的。”
“我的意思是不用勉强。做出最终选择的是琼不是你。你不是她。”辰月轻轻关小火力。“好了,快过来帮忙,帮我拿碟子过来,你知道在哪里的吧。”
“居然这么的不客气。”杏一边抱怨,一边走到了碗柜。“可是我担心啊。琼那孩子。”
辰月轻吸了口气。他觉得在这个日子里,要说是这些话,难免会不合时宜。可是什么才叫不合时宜?但又可是,事情的发生不会时时如人愿。当然,这样想也自大了,因为它们和如人愿也无关,它们也只是按照自己的逻辑和规律发生而已。
太早或者太迟都是自然而然的。
“但是要知道,你只是琼的姐姐而已。”
“可是——”
杏的声音徒然降落。她要说的话应该是完整的。它只是被腰斩,另一边被留在了身体里,在某个角落发酵。
当最后一块天妇罗都放在碟子上时,辰月转过身。
“杏。”
这个名字被特意地加重。眼前熟悉的人露出的有别于往常的低落。她半合着眼睑,牙齿轻咬地嘴唇。辰月心底微微一颤,陷入一种奇怪的情绪中。此时的杏仿佛不只是单纯的杏,辰月觉得此刻的杏里面有一半是他自己。
能理解,她心底的迷惘和苦闷,因为曾经他也是这样。因为辰月只有一半和杏重合,所以他能看到她所没有看到和感觉到的东西。
“你到底想要什么?”辰月问。
杏一直是贪心的孩子,她一直在羡慕着渴望着某种东西,可能她是感觉到了这个欲望,又或者她感到了但又把它排斥在外。对待自身的“恶”,人总是摇摆不定,仿佛不是这个,就是那个。
虽然这样,但是无意识地,杏还把自己一半撕裂,吸附在琼的身上,企图从琼身上获得那东西,自己没有的东西。而作为回报,作为这一卑鄙的行径愧疚,她倾尽自己全力地付出。
“你这样问到底怎么意思,怎么这么转弯抹角?”
杏疑惑,音量不自觉提高。她睁大眼睛,装腔作势。
“直接说就行了,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直说好了。”
杏继续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