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在这个时候,一个个光点自地面上浮起,整个树自上而下都上散发着一种柔和的光。
白光如流水慢慢地往外扩散,漫过几人,把几人包裹在里面。
不多时,他们的周围已是一个充满着光点的世界。
那光有着特别的触感,光会有触感吗?明明是不可能的,可它确确实实地发生在眼前。
暖暖的,轻轻地,像是丝绸般的细腻油滑,以着一种轻柔的力度抚摸着他们。
它们简直就像拥有着生命一样。
“从来,一直如此,你都不让人省心。”
凝望着发光樱花树,辰月的心说不出是期待,是兴奋,还是担心。漫长的等待,还有期间历经的波折,都让这些本应迸发的感情慢慢地沉淀下来,变成另一种稳定的情感。
而且,之前他已经失望过一次了。
“你的这些把戏,真的是从来都不厌。”
辰月自言自语地说。
“就算死了,还要给我留下一个难题。”
仿佛贵子就在面前,辰月一股脑地对着前面抱怨。他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抱怨。
“说得也没错,说起来,那个女人的确就是这么烦人的东西。要不是承了她的救命之恩,真的不想做这些东西。”
樱花树在说话,听起来是一把妩媚的,慵懒的声音,就像面前站着的是一位成熟的女性。
“她留下了什么?”
两把不同的声音,从两个方向发出,辰月转头望向百合子,他们竟然不约而同地问出同样的问题。
“一条信息,对,本来是这样的。”
“这是怎么回事?”辰月问道。
“那就是说,这个信息被临时修改了——”
得到这个回答,辰月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迫不及待地问。
“能够这样做出修改的人,应该不多,对吧?”
“小男孩,你的脑袋转得真快,那么你认为这是什么样的原因?”
就算不看样子,光听那捉弄的语气,辰月脑中也能想象出一副恶趣味的样子。
没等辰月回答,百合子的声音像一只愤怒的公牛,把话语还有里面的轻佻撞得七零八落。
“够了,那个女人就打算这样一直躲着我们吗?”
百合子十分低沉地说。她低着头,双肩颤抖,就像是压抑着什么,强忍着什么。
“没错,你要这样想,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难道不是吗?反正现在你又见不到她。”
樱花树的声音充满着调侃,她的言外之意也刺耳地让人难受。
“可以了。”
辰月走到百合子身边,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一次次地期待,一次次地落空。这种感觉实在熟悉得很。要说谁对这种感觉熟悉,他想自己是毋庸置疑地排在前面。
辰月转头,身体里酝酿地一股怒气。可它并不是针对任何人的。而正因为没有出口,它正像发狂的猛兽一半四处地冲撞。
“那么,她现在要说些什么吗?”
寂静在这片由光和虚幻所构造的世界中蔓延。同时,在这段无声的时间里,身体内的嘈杂,喧嚣和无序前所未有地清晰。
呼吸声,心跳声,血液流动的声音,它们像是失控似的,在各自不同的轨道上乱窜,它们十分地急促,纷乱,乱作一团。虽然不交错,没有发生碰撞,产生巨大的震动。但是那种失控加上失控,失控的重叠所形成的力场却是让人异常的难受。
“你在紧张?”那声音再次缓缓响起。
“我害怕失望。”辰月回答。“也害怕事情恰然而止。”
“不应该说信任她的吗?亲人与亲人之间的信任。”
辰月的嘴边做出一个弧度。那个笑容沉重,他显得无力,同时也无奈。
“因为信任她,所以才会害怕。因为获得了最好的,所以才担心失去。”
“正是有趣。”
“我可不想成为你的有趣的养料。那么她想说什么?”
一声叹气,长长的,沉沉的叹气。
“还是由她和你们说吧?”
光点在慢慢地聚集,一个一个地融合,几息间,或者是一个漫长的等待过后,一个人的轮廓显露出来。
仿佛从黑暗的海水中上浮,在时间的雕琢下,她的五官,她的躯体被一笔一笔地勾勒出来。
这是种特别的体验,另一个贵子从诞生到形成的过程,在眼前慢慢地展现,逐渐地变得丰满,恍如是一个崭新的生命,但这个生命的存在确是旧,辰月所熟悉的。
“对不起。”
这是她所说的第一句话。仅是这一句,酸楚顷刻将辰月淹没,他的鼻子是酸酸的,他的眼睛是酸酸的。他整个人在这种酸楚中不能自已。他等得太久了这句她。他以为再也听不到这句话。
“对不起,把你们给丢下了。”
哭泣声。断断续续,一声一声像是一个个孤立的声符,一个跟着一个。不紧挨,不连接,仅是一个接一个地响起,一个接一个地落下。
转头,是百合子在哭。她的泪水在一个一个地往下掉。它们有序,井然。它们在保持着一种克制。但是只有辰月才明白就是这种习惯的克制才叫人心伤。
“在生的时候,我是说不出这话的。但在死后才说,却又是没有什么意义。”
“你总是在这种无用功。”辰月说。
没有回答辰月。
“但是,果然还是想要说。借着这个机会。”
因为无论怎么相似,在辰月面前的并不是贵子本人。他是被一个幻影所感动。无论这个幻影多么地接近于贵子。但是真正的贵子已经不在他眼前。
“还有,我想见你们。想亲自的见一面,但是可惜,并不能。现在还不能。”
所有的事情再一次在一点点地收束,直指向一点。
“所以去实现吧。等待在你身边的那些愿望的实现。”
辰月在脑海中回味着这话时,一个人比他率先做出了反应。
“妈妈。找到你了。”
玲玲的声音在他的耳边炸开。
“终于找到你了。”
辰月猛然往玲玲那边望去。玲玲一步一步地向前,她的脸上所展现的感情,辰月无法用言语形容。他能感受到,但是找不出词语,表达不出。
“这究竟是?”
辰月向玲玲问道。很奇怪。太平静了,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平淡如水。反过来,他为自己的这种态度惊讶。
“你不是早就明白吗?”
玲玲微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