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和四年,越家张灯结彩,门庭若市,户限为穿。
说起来,这倒是凌风城一等一的大事。城中的老百姓无不知晓——越家二小姐——越宁姝和凌家大公子结亲啦。凌风城方圆百里,地方虽算不上多大,但其繁华可与皇都山岳城相比,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其实人人都是心知肚明的,这偌大的祈国大陆,其实国君之姓早已不是“祈”了。长皇祈璟和年幼,山岳城早已是个空壳,祈璟和现如今已经完全是这凌风城主凌铭纲傀儡了。凌家的势力不止在凌风城,咸安、临阳、腾户、启明、溢水几个祈国关隘,大城重城像一张无形的蛛网,本设来保卫长皇的这几座“至亲城池”,如今无一不在凌铭纲的控制下,凌铭纲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要将这祈国的百年江山一点一点蚕食,裹入腹中。
百姓倒是没有不乐意的。
祈璟和的父王祈梡是个昏君。祈梡十九岁前倒是安安分分,尽职尽责,努力扮演着长皇接班人的角色,长皇死后,祈梡接班,不知从哪里搬来个民间女子,风风火火的要要迎娶此人,只知这女子生的倾国倾城国色天香,倒是没几个人真真正正见过她的相貌。只是从此后,祈梡再没理过朝政。国力衰竭,边境来犯,百姓徭役沉重,顿时间哀声载道,人人都叹红颜祸水,毁了祈国国君,也毁了祈国。
此刻便是凌家站了出来,内力谏长皇,外抵御强敌。
长皇并无改色,后就有:长皇纵情声色,导致顽疾缠身,后终。
长皇在位二十七年,说来也怪,不选妃,也不理政,倒是与皇后相亲相爱,可也并无子嗣。长皇死前一纸诏书,将皇位托给了其亡故之弟祈暝的独子祈璟和,而祈璟和年方四岁,并无治国才能,凌家凌铭纲任辅君大夫,其实权也相当于这祈国长皇了。
凌铭纲只有一个儿子,那便是今儿的主人公凌卫卿了。凌卫卿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也算是凌风城内所有女子的梦中夫婿,但凌铭纲这个儿子偏偏不爱江山,只寄情山川风情,游历大江南北,成年后几乎不着家。为此凌铭纲也是费尽了心思,希望自己的儿子对这自己苦苦经营的江山有个一星半点的意思。
所以这次凌卫卿回凌风城,凌铭纲第一就给儿子安排了这门亲事。希望儿子成了家,心也能安定下来,好好经营这家国。
说是亲事,其实男女双方连照面儿都没打过,只因越凌两家早年有些利益关系,生了些羁绊和交情,加之越家实力雄厚,两方都觉得非对方再无门当户对。幼女宁姝又讨人喜欢,双方父母看对了眼,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而说起越家,又是一个大姓。
越家自祈国建国初就是世家,经商多年,家财雄厚,富可敌国,也是书香门第,又有道:入仕不经商,经商不入仕。越家却不同,既有商家头脑,又有仕途人才。多年来,越家的势力从来都是不容小觑。越家家主越士则有一儿两女,长子越煜修前年中举,入了仕途;二女中长女越云绻操持越家商道,倒是一点儿也不输男子;小女越宁姝自幼便深得老爷子喜爱,又是次女,自然犹如掌上明珠,偏偏此女生的玲珑可爱,自小懂事,甚是讨人喜欢。
越家老爷子开心的不得了,虽然越宁姝今年才刚刚十二岁,但女子十五岁方可嫁人,定下这亲事未必就要当即结亲,况且凌家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拖一拖并不碍事,但能得凌卫卿这位女婿,自己也算是圆了人生一件担心事。
于是越家今日做善事,开仓放粮,大迎全城穷困之人。
人人都道:凌风城大名鼎鼎的两家子结了亲,以后的天下,恐怕也是凌越二姓的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
越家老爷子开心,凌家老爷子也开心。
凌家大公子不开心,越家二小姐也不开心。
想来结亲那时,越宁姝站在爹爹身侧,看着凌铭纲一脸满意的望着自己,时不时伸手摸摸自己的头,自己却是大气也不敢出。只盼着这叔叔快些离开,自己好跟爹爹商量,说自己不嫁人,要嫁也不嫁这从未见过之人。
越老爷子这厢却浑然不知女儿在想什么,看着女儿低垂着头面颊微红,还以为女子害羞,心中更是对这桩亲事加了三分确信。
凌铭纲却道了歉,说逆子不孝,归家一日便趁夜出了门,不知所踪,又请越士则放心,说有一日成了亲,男子也该定下心来,成顾家效国之栋梁。
凌铭纲哪能说——是因为知道了这定亲之事,凌卫卿一怒之下才摔门而去,拦也拦不住。
好容易送走了凌铭纲,越宁姝就刷的跪在地上,对着越士则咣当就是一个响叩,只道:“爹爹,女儿不嫁。”
越士则的眉毛渐渐由平缓变为了竖立,大呼这亲事乃是人心所向,凌风城中女子无一不梦寐以求,斥她不懂世事,不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
越宁姝也不恼,头就静静搁在地上,两边浅浅的鬓发软软糯糯的垂在耳边,轻声道:“女儿谢了爹爹好意,可女儿相信缘分,这样求来的亲事,不要也罢。”
越老爷子气得不轻,又不忍心对这明珠动手,只得咣咣跺脚,越母上来和事,拉了越宁姝起身,又安慰老爷子:“女儿还小,到了思嫁的年纪自然会懂。”
越士则不吭声,沉默了好一会儿,怒气似乎也消了,于是淡淡道:“姝儿,你好生想想。”
越宁姝头磕在地上用足了力气,生生将白皙剔透的肌肤磕出了一块赫人的红晕,表情却毫不妥协,小小的脸上满是倔强。道:“女儿会好生思量,但思量有了结果,还请爹爹莫要强人所难。”
越士则一摆手,自顾自踱步出了门,还不忘留下一句:“若是你思量的结果与我的一致,我自当不会强迫你。”
这话说的甚是霸道,越宁姝委屈的就要落泪,越母拉她入怀,轻轻拍着她小小的背,又摸摸她磕红了的头,柔声道:“你爹都是为了你好,你可要懂事。”
越宁姝本就委屈,偏偏听了安慰的话更是委屈不够,豆大的泪珠一眨眼就砸下一颗,她把头埋在越母怀里,呜呜咽咽不知说着什么,越母只勉强能分辨出“委屈”和“不肯”两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