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宁姝从未如此轻看过自己。
但她还是要承认的,自己实在是太狡猾了点。明明胡思乱想的是自己,失了分寸的是自己,动心的也是自己,可一边冠冕堂皇的说着大道理一边心里又藏着胆怯和不安的却还是自己。
那晚越宁姝想了很久,很久很久,直到天际发白也没有困意。
也是,在渐渐明了自己对华川的感情后,自己想到的只是逃,那样不堪的自己,配不上她的,配不上她的。自己不够勇敢,不够果决,不够潇洒。
狠狠地骂着自己,却显得那么无关痛痒。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开始藏了不安分的心绪了呢?这一切都无从考量,这三年来,有太多太多无意的瞬间能造就这份感情,也许是那年大雪,也许是那夜月光,也许是她意气风发,也许是她轻笑抚琴,亦或许只是她薄怒娇嗔,无意间的某个回眸。
真的还能回去吗?
越宁姝摇了摇头,起身坐在榻上。沉默了片刻,望着窗外晨光,想了想,准备要推门打水洗漱。
却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夏日的天亮的早,可越宁姝却从未见过那人起的如此早。
踟躇了片刻,还是走上前去:“早。”
“嗯,是挺早。”华川没回头看她,从草地随手掐了一株黄色的小花,捏在手上把玩。
想了半晌,想不到什么话题,便问道:“今日……是寻大夫来府中,还是出门?”
“出门啊,好久没出门了,以前你不是不喜欢我总往外跑吗?现在该不会在乎了吧。”
“嗯。”心里酸酸的,却无法反驳。
“那凌卫卿在越府门外待了那么些天,昨日来没见到我,我今日也出去见见他。”
心中震惊。华川早就知道凌卫卿就是那日于城门口赠琴的人?苦笑。见他做什么?含在嘴边的话,却没了问这句话的立场。
景华川转过身,把那小花递到越宁姝手里,笑笑:“瞧,好看吧。只是过几天就该枯了,你说芽儿离了土还能活多久呢?还是说,离土时就已经死了?”
不知该怎么答。华川也没等她答,便离开了。
越宁姝揉了揉酸涩的眼,又轻轻触碰那朵即将枯萎的小花,心中思绪万千。
用完早膳两人便出了门,出门也如华川所言,没两步就碰见了凌卫卿。凌卫卿先是礼貌的向两人打招呼,后又句句不离琴艺切磋,华川倒没表现出不悦,越宁姝却立在一旁宛若空气,两人聊得甚欢,越宁姝一句也插不上。
直到后来越宁姝站的有些累了,微微弯了弯腰,华川目光往自己的方向一瞥,笑道:“都忘了这儿还有个人呢,今日我还有事,下次得空,我们再详谈吧。”
凌卫卿也是识趣的人,没有毛躁的约着下次见面,也没有问她们要去做什么,浅浅对越宁姝一笑以表歉意,便告了辞,想必以后的日子也要这么等下去?真是……
啊,这样也好,虽然之前景华川说不曾对这人动心,但也不妨碍今后的日子还有动心的机会。挺好的。
挺好的,吗?
越宁姝是你自己要掐断这芽儿的,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谈她的情感问题?
华川若无其事的望着越宁姝:“站了那么久,要不要也看看大夫?”
摇了摇头。
华川腹诽,讽刺也听不出?
从医馆出来,越宁姝终于放心了下来。
华川不情不愿:“我都说了,我没事,非要无端生出麻烦来。那大夫能看出什么?净说些无关痛痒的废话。”
越宁姝苦笑:“仔细些总是好的,就当做是未雨绸缪也好。”
华川不答话,遥遥望着远方的眸子忽然一尖,表情不悦了起来。
越宁姝也朝那方向望去,见不远处围了一群人,正吵嚷着什么。听不大清。
华川先一步快步走了过去,越宁姝也急忙跟上。
却在那人群中央看见了越云绻。
彼时越云绻正满头大汗,手里抓着一只脏兮兮的白毛狐狸。
周围百姓叫着好,一时间越宁姝竟生出了自己长姐正在卖艺的念头,摇了摇头打散那些荒唐的想法,上前叫了一声长姐。
越云绻看到越宁姝,擦了擦汗,道一起去人少的地方方便说话。
华川一路上都看着那只小狐,眉头紧锁着,不知想些什么。
直到回了越府,越云姝寻了一个铁笼,将那小狐关了进去,才来得及喝口茶,坐下来慢慢说道这件事。
“最近凌风城不太太平,总发生农户被抓伤挠伤的事,之前越秦想要查查此事,后来发现是那畜生,偷鸡不成,便伤人。想来一只小狐也不是什么难对付的东西,今日却发现,这小狐狸竟是有道行的。”越云绻心有余悸的望了那边的铁笼一眼,“云天栾的云天道派你可知?”
“这个我自然是知晓的,只是……这世间真的有鬼怪妖精?”越宁姝讪讪道。
“我儿时孱弱多病,后来因凌家家主相助,得那道派的长老传授过些许道法,本来我也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也觉得那些道士整日装神弄鬼,只想用这些道法强身,后来身体的确逐渐转好,这事也没放在心上了。”
“只是那小狐狸,望着我的时候我竟觉得眼前一黑,心神迷乱,就像……就像是中了魅术。”
“竟有此事?”越宁姝心中惊慌,想到长姐终究是没事,还捉了小妖回来,又暗叹自己虚惊。
“嗯,若不是当初道长赠我的灵符被娘装进绣包嘱咐我一直随身带着,今日受伤的恐怕就是我了。”越云绻接着说,“城中百姓自然也是惊叹不已,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后来他们有人提议,要杀妖示众。”
“这等事……我,终究是不忍心做的,想着等越秦回来后,若是他愿意……就由他办了吧。”
越宁姝点点头,怕是换了自己,也不忍心吧,毕竟……
越宁姝又望了望那笼中的小物,怎么看怎么也不像只妖。
正想着,一直沉默的华川开了口:“若不是城里百姓最近在山上狩猎过多,怎会导致野兽失了食物,不得不下山觅食,本就是他们的错,怎么能怪到兽身上来?就因为它是妖?妖为何就该死?”
越宁姝望着景华川,那人的眼神凌厉,语气斩截,是越宁姝从未见过的样子。
越云绻一时无话,叹了口气:“妖与人,本就是不能共存的。”
这世间为何有那么多理所当然?到底是谁规定的?谁规定妖人不能共存?谁又规定女子不能相守?华川越想越气,愤愤瞪了越宁姝一眼,转身便走。
越云绻给越宁姝使了个眼色,越宁姝却苦笑着摇摇头。
“怎么了?闹别扭了?”
“没,只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觉得,华川说的可有道理?”
越宁姝无言,扪心自问,自己该是觉得华川说的有道理吧?可……那又如何呢,毕竟大多数人不是那样想的,就算自己是那样想的又有什么用呢,这天下,从来都是少数服从多数的天下。
想到这里,似乎又勾起了什么事来,越宁姝觉得心中陡生寒意,眼帘不自觉的垂了下去。
是啊,这天下,从来都是少数服从多数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