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宸一口咬掉半个章鱼脚,道:“允轩你真不吃?这真挺好吃的。”
“您吃……就好。”何允轩面带微笑向侧迈了一步。
何允轩心悸:这毒真的好生厉害,不仅能让人一夜之间性情大变,连口味也能变。
九萧洛,嗯,要快些去找解药,怕是还未找到解药,他会先发疯!
潘宸抬眼一望,立刻展露兴奋之情,拉起何允轩的手直奔而去:“那里看起来挺有意思的!”
何允轩心道:还忘了补一个,仪态
举止。
前方人数极多,潘宸拉着何允轩东窜西钻,惹得一群人啧啧皱眉,何允轩连忙道歉,心中百般无奈。
行到最前方,两人站定,四周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潘宸看着面容姣好的女子微微欠身,饶有兴趣的拉了一旁的小伙,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小伙斜眼,看潘宸穿的不差,举止谈吐有敬,急转正色,语气客气上几分:“这名优伶方才献舞博得满堂彩,这会该是吹笛了。听说她打东而来,到此讨生活,据说啊,她乐器样样精通,能歌善舞,大伙便很捧场的给了些银票过过瘾。 ”
“呐!你看。”小伙指了指女子前方的小木盒,道:“这里头就是她卖艺的成果,不少吧?”
潘宸顺着看去,岂止不少,金银元宝银票竟已然装不下,甚至有欲满出之势!潘宸抬眼上望,女子红衣罩体,修长玉颈顺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纤指玉手拿起长笛,在空中一划,竟勾的人移不开视线!
潘宸一手平摆,一手支着下颔,嫣然一笑。果然名不虚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当可媲美数一数二的倾城人物。
女子再次欠身,又是一次满堂喝采,她拾起长笛,芊芊玉指准确掩盖每个孔洞,一吐气,曼妙的长音如流水般嵌进耳中,不快不慢,稳如江潭波波潮起。
长音烈如滔滔江水翻云覆雨,短音轻若潺潺溪流一顺而下,长短皆参,倒有一种温柔婉约的忧愁感。
此曲并非太难,却深植人心,令人流连忘返,不舍离去。
潘宸起先还听的挺愉悦,随着高低迭起,尖利细柔,晶莹剔透的紫眸愈发暗沉,他咬着下唇,轻阖双眼。
何允轩啧啧称奇:“居然是《绿谷》,能演奏的如此动听婉转,不简单呢。”
民谣小调,这首歌深植人心的主因,便是不难,旋律又好记。尽管高低交错亦难控,却依然名气高涨,也可谓是演奏者的掌上明珠。
而后人为了方便此曲边演奏边歌颂,便为之写了一首词——淡淡离愁,掩不过一世凄凉,嫣然优柔,何来归人解帘长;纵使高山焉迷离,换来不过佳衣裳。
也亦有思愁之人感叹物是人非,或是心愿无法达成的惆怅,总而言之,就是一首凄苦难言的悲曲。
何允轩正沉浸在此曲细细品味,转头一望,见潘宸脸色隐隐发白,心惊道:“尊上,您……”
潘宸拉住他的手,低着头,声音微微颤抖:“还是出去吧,本尊有些头疼。”
何允轩怔然,瞬间于乐曲中回神,他反握住潘宸的手,步出人群。
也在此刻,音乐奏鸣,女子放下长笛,再次欠身。
伴随一波波叫“好!”的宏亮,潘宸低头不语,他快步走到何允轩前方,将怀中的食物一股脑全塞进他手中。
何允轩驻足看向怀里的“食物”,脸色红隐渐白……这、这会动啊!
正当何允轩一筹莫展的与手中食物大眼瞪小眼,后方突传女子的惊叫,紧接着一阵吭铃锵啷东西翻倒,走在前方的潘宸一个激灵,猛然回头。
只见方才吹笛的红妙优伶,此时正被一个粗膀大汉抓着手臂往过拖,她眼眶泛红,四肢胡乱挥动着,无奈身形差距及力气过小,看在眼里犹如巨象玩弄着蝼蚁,毫无用处。
“你做什么!放手!”女子在大汉的手背奋力一拍,双颊胀红。
“姑娘妳跟着哥哥肯定不吃亏,包准山珍海味一样不缺!只要妳好好——嘿嘿嘿。”大汉意有所指地望着女子圆润的胸处,笑容龌龊至极。
女子气得眼角擒泪,恶狠狠地瞪着他。
壮膀大汉后头跟着一群狐狗群党,各个咧嘴欢笑,他们不怀好意的围成圈将女子困在其中,满嘴胡语:“姑娘真好看啊”“今天要不要陪哥哥一起上天”“姑娘的手真白”,看得旁人直恶心。
他们正是此处最令人忌惮,也最让人厌恶的土匪,带头者名为段文翌,是段家小公子。虽说是小公子,却长的一副脖子粗肩膀宽,身材魁梧,与名字中“文”这字丝豪扯不上关系,不论从何看起,就是名副其实的流氓。
他每日带着一群无所事事的地痞溜达,不是去砸别人铺子,就是去调戏良家妇女,人民拿他没办法,有苦说不出。
谁叫人家是有势力有背景的官二代,有钱有势,谁招惹得起。
潘宸一个疾步上前扣住大汉的手腕,沉声道:“够了!”
大汉皱眉,他做事从来都没人敢说话,一来别人忌惮他的身份,二来他体型壮硕,也无人自讨苦吃去硬碰硬,所以在此处,他行事皆是畅然无阻,没人敢说半句怨言。
他倒是想知道哪个人如此胆大包天,居然敢阻碍他。侧眼看去,半响,不由得失笑。不就是一个公子哥吗,文弱书生,他怕什么,志气高昂道:“小公子,你来瞎参和啥呢?没看到本大爷在办正事吗?起开!起开!不然有你好受的!”
大汉还在那兀自大笑,潘宸嘴角一抿,一个厉眼,挽住他的手臂往后扭去。大汉笑音煞然而断,“哐当”重音,他的两膝撞在石板之上,泛起细微尘土。
极大的声响惹得众人停下脚步,好奇探头观望。眼见是那霸道无理的段文翌被一个小公子制在了地上,瞬间聚集起一群人,冷嘲热讽,骂声不断,长年累月积在心中的不满一并爆发。
潘宸看了眼坐在地上面露恐慌的女子,神色更加难堪,掌心愈发下压,力气尤为其大,大汉疼的哼哼两声,硬是没叫出来。
潘宸疾言厉色,连话音都低了三分,一字一句参着透彻心骨的冷意:“向她道歉。”
周围的名众显是被潘宸这不容置疑的厉色所惊到,原先吵闹杂声全然肃静,无一人动作。围在段文翌身边的痞子们也看傻了眼,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段文翌回过神,膝盖骨阵阵发疼,脸上瞬时染上烈红。向来只有他打压别人的份,哪轮到别人打压他,早已习惯高高在上睥睨之下,看老百姓狠恶却又对他无可奈何的神情很是爽快,但此刻,他被一个不知何处而来的文弱书生给制住了,而且还动弹不得!
环顾一圈圈的群人,段文翌明白自吃理亏,一肚子憋屈,又不敢往后吼,深怕来人又施加力道,他可不敢跟自己手臂开玩笑。怀着满腔怒火,他朝一旁的三个地痞们狂啸:“你们几个还愣在那做什么!?有手有脚不会动吗!”
三个地痞眨了眨眼,见段文翌面部扭曲面露凶光,不由得咽了咽喉头,果断朝潘宸喊去:“你小子活的不耐烦啊,居然敢招惹我们老大!”“命嫌太长是不是!?”“看爷爷我怎么教训你!!!”,三人边说边抽出腰边的小刃,摆好架势。
正要迈步,潘宸目光一扫,地痞们呼吸凝滞。望着平静且毫无涟漪的眼眸,他们脚下一顿,皆为怯步。
那双冰冽无垠的眸子看得他们直发颤,犹如被封入千年寒冰,空气尽数抽离,垂死挣扎却无法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沉入冰潭,无声无息灭顶。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恐惧。
众人见他们止步于前,看潘宸的眼神煞是凶劣,正担忧那小公子无法只身对付如此多人,会是一次漫天散花,鲜血四溅。没想到,下一刻,他们武器撒手,钻入人群,逃跑了。
逃跑了! ?
潘宸看着瞬间消失的人影,冷笑一声。什么情义在上永不背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到头来全是屁话!碎的跟渣渣没两样。
众人看到这小插曲也乐了,满是佩服这位小公子的霸气辗压,竟凭一个眼神就把人吓的四处逃窜,心中很是痛快,更是敬上了三分,一片哗然: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报应来了吧,哈哈哈!”“狗改不了吃屎,啧啧,还是一副德性。”“真是笑死人了!”
段文翌脸色隐隐发青,心理略过数千个:废物。平时他待那群人也不薄,有什么山珍海味稀奇小物第一个分享的就是他们,现在倒好,居然放他自己一个在这让大家看笑话!
潘宸摇头,他也是过来人,自然明白段文翌的心思。
那些人多半是因利益才与段文翌交好,趋炎附势,跟着为非作歹也没人敢吭声。尝到了甜头,自然是甜言蜜语狗腿巴结,要多不要脸就多不要脸,但这种人弃得也快,一看与自己不利,哪还顾得上情份与道义,一溜烟就没了人影。
这点他可是深刻体会过的。
潘宸又施加力道上去,厉声道:“听不懂吗?我叫你道歉!”
何允轩站在一旁,五味杂陈。
这可如何是好啊,这毒侵蚀得太厉害,让尊上的气质都变了。
画面太过美丽,他当真无法直视!
段文翌也不见惊慌,他身来就是被捧在手心上的世家之子,有着不可泯灭的傲骨,即使现在姿态如此不堪,也不甘落人下风。很快镇定心绪,他转头朝地上吐了口唾液,不屑道:“你知道本大爷是谁吗?说道歉就道歉,你算哪根葱?本大爷做事还轮不到你这文弱书生插嘴。”
潘宸面色愈发暗沉,伸脚狠狠踹向他膝处,惹得来人唔了声。潘宸也不着急,声音又低又稳:“我不想再说一次,道歉,不然你今天就准备和你的右腿说再见吧。”
潘宸字里行间皆是胁迫,段文翌一
听他毫无玩笑之意,闻虎色变,内心两相争斗。
周围还有如此多等着看好戏的人群,如果此时他道歉,颜面不就荡然无存了?况且他这几年都是这样过的,哪有屈服的道理?
段文翌抿唇不语。
潘宸见他宁死不从,一股无名火涌了上来,紫眸参进一丝险光。方才听着那首曲子,他就难以抑制内心的痛楚及暴躁,心如悬旌。
对于龌龊轻挑的流氓,潘宸可没多少耐心与之耗时,看一次恶心一次。
想灭口。
这句并非说说而已,潘宸是真心想下手。
他从以前就对其极为厌恶,与他小时所触的场景相叠交融。那时他只是个懵懵懂懂毫无能力的孩子,根本无法阻止什么事,等到成长茁壮,勤奋苦练后,他堪比万人无法触及的高手,但他想保护之人,却一个都不在了。
他虽对那名优伶全无好感,也打从心底抗拒,但见到痞子耍流氓,不论对象是谁,潘宸都是忍无可忍。
这是他的底线。
潘宸冷笑:“呵,敬酒不吃吃罚酒。”
潘宸神色一凛,猛的朝他膝处狠力一踹,惨叫顿时响彻云霄,凄惨骇人。众人见这小公子说一不二,还真把人给废了,本来还在叫好的人们瞬间噤若寒蝉。
何允轩惊见,赶忙上前拉住潘宸的胳膊,面色凝重,声音却柔的似水:“尊上您不必脏了自己的手,这种小事属下来就行,您一声令下,老……属下分分钟让他哭爹喊娘。”
潘宸微顿,一脸错愕,等等等,他方才没听错吧?他想说老子吧,他是想
说老子对吧?
他家这只黑化了啊!
潘宸的暴戾霎时消了半截,原先想至于死地的想法渐归平静,他扶额叹息,备受打击道:“允轩,你还是做你的温文儒雅花美男吧。”
何允轩:“???”
潘宸见何允轩呆然的样子,沉顿如
千山之石压抑的烦闷云散雾开,心情犹如从炼狱提上天宫,好的不得了。
天然呆果然好可怕。
潘宸那股作弄心思又浮上水面,他歪了歪头,戏谑道:“怎么,你还能杀了他不成?”
潘宸话刚道,何允轩的嘴角勾起一抹细小的弧度,带着肆虐讽刺,看的潘宸一怔。
事情就发生在弹指之间,众人皆未反应。
破风声随话而起,夹杂尘土飞扬,漫天花血溅上黄尘,烈焰绯红之色撒在黑袍上,犹如开出了一朵壮烈的红花。何允轩面无表情地甩掉剑上流淌的血液,收剑入鞘,粗鲁抹去脸上的红迹,面露嫌恶。
一颗脑袋“咚”一声落地,咕噜咕噜滚到众人脚边,瞳孔已然失去色彩,脸上保留着还未缓过的惊讶之情。
众人沉默,片刻,尖锐刺耳之音贯穿脑膜,此起彼落。妇女红颜花容失色,面色惊慌,有些甚至吓晕了过去;男人总归胆大些,也算是见过世面,面色泛白,也就比女子好上一些,不过至少没有就地而晕。
潘宸从头到尾皆是茫然。
真杀了?
他不过说说,还真杀了?
不,打住,说好的天然呆,怎么就变腹黑了?
杀人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合理吗?
……他的人,是挺合理的。
潘宸被他护在了后头,此时身上干净一片,如同出淤泥而不染。潘宸还在感慨他要拿腹黑的小青年怎么办,发愁之际,一股极其浓烈的血腥味灌入鼻腔,潘宸眉间一抖。
潘宸面色微异,方可说是失色,虽说以往也不是没有脏过手,染上血腥,但却从未在他身上感受到如此浮动的暴戾之气。
以前潘璟动手了结人时,还是何允轩在一旁温声劝阻,不然在潘璟手下葬身的人数,可远远不止这般数目。
潘宸脑子转的飞快,不该是如此,而且任谁听来他方才的话都是一句玩笑,何允轩跟在潘璟身边那么多年,怎可能判断不出是真亦假。
他猛然站起身,快步朝何允轩走
去,顺道在潘璟记忆中迅速过滤一遍。
正常,正常,没毛病!
忽然之间,潘宸肩头一颤,冷汗漱漱。
不会吧,不会真是他想的那样吧?
潘宸抓上何允轩的手腕,一扯而过,带着胁迫性的将他强转过身,擒住他的下颔,凝视浅眸。潘宸瞳孔一震,转而伸手去扒他的衣领,看到实物后,目光一沉。
还真是,缢血。
潘宸心中紧了几分,如果是缢血,他就不能一笑而过了。
刚为自家腹黑感到一丁点无奈,此刻却是担忧盛满。
大起大落啊!
不,这都还没落就又起了啊!
这才不过几天,又丢了一堆难解之题出来啊!
潘宸扶额捋眉,眉心揉到红通通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