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小雨露堕于地面溅起滴滴水花,空气弥漫淡淡水雾,犹如三月春雨降临人间,打在身上温润绵密。
薄雨延房缘缓落而下,稀稀落落,万籁俱寂。两道身影伫立于一处旧宅的屋檐下,共同仰望漫天昏暗的苍穹。
没有伞。
路过的红颜纨扇半遮面,只手撑着一把清柳素色的伞,似看非看得往潘宸方向瞧。她掩去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无法挡住通红的脸蛋,羞涩地快步从他身边走过。
潘宸抬头望天,雾水模糊了视线,朦胧之美近临眼前,与红霞夜星比起来,又是别有一番美艳。
不过此时,潘宸眼里可装不下这难得一见的美景。
他,不告而别带着小皇子出来了。
嗯,一项足以掉脑袋的罪。
昭辞眨着玲珑大眼,笑咪咪望着灰暗苍穹。绵绵细雨印入瞳中,仿似一根根落下的细针,银白交错。即使是雨天,也阻止不了他外出的兴奋,歪头道:“潘哥哥,我们去哪里玩呀?”
天真无邪的模样不禁让潘宸软了几分,所有不顺遂因这笑容抛诸脑后,暖意涌升而上,将寒凉之意都驱逐得一干二净。潘宸柔声道:“不如,去逛市集?”
昭辞点头:“嗯!跟哥哥去哪都行!”
潘宸笑容满盈,犹如春意突降,遍地漫上朝阳所养的繁花,驱散了杜绝在身的冰冷寒意。
昭辞从未看过潘璟笑容满盛,这一看,不免看呆了。虽说本就觉得潘璟带着俊美不凡的美意,但没料想到一个笑容将其衬的更胜。
自小就在宫中看过无数佳人的昭辞,心里微微一揪,小小的两颊泛上一层红晕,将可甜怜人发挥的淋漓尽致。
潘宸还在沾沾自喜,一见他这模样,顿时魂飞魄散。脸红了?感冒了?哪怕是其中一项,都足以让他飞了半条命。他蹲下身,拨起昭辞的浏海,将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急切道:“怎么了?发烧了?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找大夫?”
他可不想脑袋转眼“喀擦”,俐落的,毫无悬念的,没了。
昭辞这才发现脸颊如火烧,心跳声如迅雷及马狂跳不止,他赶忙推开前人,抹了抹热度不减反增的脸颊,慌乱道:“没事,只是有点热罢了。”
潘宸也不在意,皱眉道:“你真的没……”
昭辞一边挥手一边向前行去,心虚难掩:“没事没事,我们走吧。”犹如脚底抹油般,速度之快,眨眼就窜到了几步以外。
潘宸为感诧异,跟着前方的身影东窜西跑,一边搓手,暗自认定:“这小皇子,不亏未来之栋梁,大腿粗,有地位,不抱白不抱。”
潘宸还在独自计算着如何讨前人的欢心,免得之后没个后盾用,不过须臾,两人已到了市集前。
人来人往叫卖声不断,几乎可说是水泄不通。即使是雨天,依然不减人们对这的热情。
潘宸一扫而过,视线停在邻近他们的摊贩上。镂金铺翠,扰人眼目,摊前一群红颜姿态优雅端庄,手持纨扇遮面半边,秉持着一故的形象,有说有笑,全然围着摊上的破旧木箱,好不惬意。
往后看去,摊主年岁不大,顶多而立之年。他坐在陈旧的木箱上,一派优闲地瞭望青空白云,觑起眼,享受洒在身上的温阳之光,口中叼着一根嫩绿小草,翘着脚晃呀晃,颇有几分无赖之貌。
但不得不说,潘宸还当真没见过如此俊俏的流氓。眉目之间带着隐隐狠劲,却又有着丝丝慵懒,难怪摊前如此多美人捧场,那一双双的眸子,仿佛恨不得将他吞下肚般,有如等待猎食的野兽。
良久,摊主懒洋洋挑眉,站起身,吐掉口中的杂草,顺道将衣领摆了摆,方才走到摊前。自左而右扫过去,目光澹然,仿似早已习惯此景。
“这位公子,你说什么时候才能让姊妹们一睹为快呢,都等大半个时辰了。”一名黄衣女子遮着脸嗝嗝笑出了声,她的目光并非在男子身上,而是那摊上的硕大木箱。
其余红颜谈笑风生好不雅艳,但各个都竖着耳朵,侧耳倾听,目光皆划过一束贪婪。
男子从容一扫,板着脸孔道:“自然。”
潘宸狐疑,难道真有什么宝贝不成?原以为那群秀丽佳人有兴趣的并非摊上之物,而是后头那位秀气俊俏之人,但似乎又并非如此。
男子不慌不忙,声音平淡如初:“事不宜迟,在下就让各位大饱眼福了。”
后头的红颜闻言,扭着小蛮腰姗姗上前,语带笑意,左右推挤,笑盈盈将摊位堵个水泄不通。花红柳绿混杂一起,晃人眼目,有人为了一席之地面露不悦,愤而一撞,各个凶光外放,就似下一刻抄起武器就要开打。
男子倒也无心阻止,定眼望着木箱,缓缓伸手扣住边缘,往上一抬。
瞬间,五颜六色姹紫嫣红,潘宸微微一惊。里头是诸多繁华的薄纱艳色,先不论色彩数一数二,还未有一件重复。木箱被塞的欲满欲盛,终获解放,里头的薄纱掉在一侧,暴露于暖阳之下,件件带着不同的光亮,细纱织工,繁华盛丽。
片刻,潘陈只觉眼前发黑。
与静立后头淡然哑默的身影形成对比,一群姣好面容,亭亭玉立的红颜,此刻犹如街上泼妇。为了先发制人挑走良物,扯发推挤,时不时爆粗言,就只差没有将衣摆挑起踏上桌子,说一句“老子的东西休想拿走!”
他收回视线,呵呵一笑,今日眼睛不大好。
“潘哥哥,你想看什么?”昭辞睁着一双水灵大眼歪着头,模样可爱极了,原先颊上的两团红殷也退去,与以往一样,天真无邪纯洁可爱。
潘宸摇头道:“今日还是不去了,人多。”
昭辞眼巴巴的看了市集一眼,低头嘟囔:“不去吗……”
潘宸张口,话还未出,响亮的咕噜咕噜声直窜入耳,昭辞登时一怔,随后颊上两片红晕不段扩大,扭捏的握着潘宸的手。
潘宸抿住嘴角憋笑,还是忍不住的“噗哧”一声,道:“怎么,饿了?”
昭辞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傻笑。
潘宸笑道:“不如,与本尊一同去吃饭吧?”
昭辞显是很快忘了方才的无地自容,笑容满面道:“好。”
潘宸再次摸了摸他的脑袋,那手感犹如毛茸茸的小白兔,令人眷恋他的柔软温度。
两人还未走几步,一阵铃铛声清脆入耳,潘宸脚下忽地一顿,猛然回头。
涌流的群人中,一阵细小至几乎听不见的铃铛声叮叮当当不停响,紧接着一阵笑音传来,漾在四周。
潘宸心中一悸,眼中闪过狠戾,语调多了几分急切:“小辞乖乖待在这里。”他想也没想,立即脱开昭辞的手,飞身而起,转头不忘再补一句:“很快回来!”
潘宸咬牙,他记得那声音。
柔媚却阵阵掳获心神,嫣然的令人甘愿堕入地狱,银铃般的笑声荡漾人心,仿佛要将一魂一魄全然勾取。就犹如诱人的鬼魅,似虚似实,形如飘渺。
潘宸轻功底子尚佳,飞身跃向旁侧的楼阁,厉眼一扫,精准地捕捉到停伫人海中的女子。紫纱飞扬,眉清目秀,飘忽不定的身影近似眼前,却又如远在天边,仿佛触手可及,却又如隔着万海千里。
紫色的薄纱随风纷飞,卷起细细散沙,似远亦近的笑声在市集中格外刺耳,旁人却似毫无感觉般,一个个行过她身边,一目未侧。
女子仿佛早就知道潘宸在何处,抬眼对上紫晶莹润的眸子,张扬笑容。
明明笑容温软如花,眼眸却犹如静若死寂的深潭,再也泛不起任何波光,只是单纯地等人陷入其中。
低吟吟的笑音荡漾在耳畔,带着勾人嫣魅的笑意,紫纱漫漫铺腾在地,拖出又长又柔的薄影,脚踝系着红色细绳,上头挂着一颗小巧铃铛,每走一步便发出好听的铜铃声,挑人心弦。
女子眸中擒着的冷意划开一抹寒光,她见着潘宸后,从容不迫地转身前行。后头拖着拢长紫纱因动而飘,分明占据人行之地,却无人踩脏,也无人碰到丝毫,好像谁也碰不到她,全然绕道而行。
“站住!”潘宸纵身一跃,翻过重重人影,直奔女子。看紫纱近在眼前,伸手就要擒,但女子的身影却如同幻影,一闪神,千万布纱在眼前飘然而下。
潘宸被盖了一脸紫纱,愤然拨开,来回张望。
清脆悦耳的笑声划破天际,潘宸心头一震,随声而上,只见那名女子笑吟吟望着他,修长的两腿暴露在外交错晃着,红绳所系的铃铛铄金如阳,表面反射阳光泛着淡淡金黄。叮当作响之声并非吵杂,反而为女子添了几分俏皮艳丽,但在潘宸眼里,无非是恶寒袭身,心扎得慌。
“这位公子,我们又见面了。”女子声音细柔妖媚,软声中带着几分撒娇,潘宸不寒而栗。
潘宸冷道:姑娘这是何意?存心寻好玩吗?”
说也奇怪,这女子分明就与先前时摊上的女子完全相同,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仿佛换个人般。
无论是仪态举止,出口语气,与先前那名冷静淡然的女子完全不搭调。
女子歪歪头,也未见潘宸的面容,自顾自长吟道:“熊焰之火焚烧殆尽,天下之乱平定又起,相爱之人天涯两隔,仇视之人得利狂妄;未解之谜沉流赴水,冰冻之意夜夜而袭,悲鸣之情流落人间,孤苦之念付之一炬。”
潘宸皱眉,斜睨一眼,道:“姑娘又是何意?”
女子并未回话,抬头享受阳光洒在身上,暖意包围周身,将容貌模糊一旦,笑道:“公子,保重。”
潘宸神色一凛,飞身而过就要擒人!女子往下一望,笑声荡然在一片青空之中。几寸距离之际,女子闪身一跃,身子在空中化作千万紫纱翩然飘落,犹如花瓣落水,轻柔飘荡。
下方的百姓先是疑惑,抬头上看皆是一惊:天空居然还会下薄纱雨! ?真是前所未闻! ! !
潘宸驻足阁楼外围,望着细细紫纱落于地面,面色阴冷。
潘宸一挥手,一个半透明的小萤幕霎然出现,他道:“方才那名姑娘是何许人?”
“……不知道?”潘宸嘴角一抽。
“……”
潘宸拍掉手中的细沙,道:“那女子三番两次来扰人,不会看上我了吧?”
“……”先前说倾国倾城能抵世间一颦一笑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