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可知道,那德喜公公并非常人呢!”银儿神秘兮兮贴在溥兮旁边,边帮她打理着衣裳,边将昨日打探出的消息得意地说与溥兮听。
“哦?怎个非同常人?”溥兮随意轻挥衣袖,她本是要几套随身衣裳便好,娘亲却是要将整个织锦坊都搬来给她吗?只打开一箱已经够她一年穿着,无奈的看向其余三个同样硕大的鎏金木箱,心中已盘算着就让它们如何进得宫来,就如何出得宫去。
“昨日奴婢趁着去膳房的功夫打听了一下,那德喜公公可是内侍总管孙公公座下的红人呢,还被孙公公收了义子。”将溥兮的裙沿展了又展,看来看去终于觉得满意了,银儿面上露出开心笑容,“小姐,咱们这次可真是幸运,若是真得这德喜公公相助,日后在宫中的日子必然顺畅多了。”
“幸运?也许吧。”溥兮对着镜中人一笑,镜中人也回她倾城莞尔。
见着银儿说个开心,溥兮并不想点破。幸运哪里是平白就能得来的呢?只怕昨日入宫前,爹爹对她说的已作了些安排指的就是这位德喜公公吧。否则,这位红在尖儿上的人儿,岂会被她那片金叶子晃了眼呢?收下也只是为了掩他人耳目罢了。
思及此,溥兮有些奇怪,爹爹素来不喜与内宫之人往来,又如何收得德喜公公这桩人脉呢?日后见了爹爹定要问了清楚才好。
收拾停当,溥兮让银儿唤了冬青进来。
“小姐可是要冬青快些收拾好陪着小姐出门?”冬青惯于晨起练功,此刻衣裳已是像从水中捞出来一样,满是汗水。
“冬青,你将这身衣服换上,庭院树下石桌上布了果子和点心,在我们归来之前,你就坐在那吃便好。”溥兮笑着说道。
“啊?”冬青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居然还有这等好事儿?什么都不用做,就坐在那吃东西?不过小姐吩咐的她向来照做就行,点了点头,换下了身上衣裳,将桌上的纱衣拾起披在身上,居然很合身,就像是为她专门做的似的,银儿抬手帮她把腰带也好好系上。
左看右看,冬青皱着眉头扯了扯裙摆,“这衣裳穿着真麻烦!”,她向来不喜女儿家的衣裙,穿着繁琐不说,练功也不得方便。只是这料子摸着确实舒服,再者还有那么多吃食等着她,嘀咕两句也就不再多言了。
“记着,若是有人来了问你些什么,你只需答是便好。”溥兮对冬青说道。
“知道了小姐,”冬青点头答应。小姐做事向来有她的道理,她也无需多问,依着小姐的话总不会有错。
溥兮带着银儿缓步走出庭院,站在门前,驻足望了一眼门橼上高挂的牌匾,忘忧阁,这个名字她很喜欢。
昨日,德喜公公径直将她们引到了这里。此次参加折凤令的小姐们都被安置住在承庆宫,按照家世官阶,一品官家的小姐享有独院,以下官阶的小姐们则是分房而居了。至于分得大小、与谁为邻就要看自家本事和使得了多少银子了。
宫中奢华美不胜收,处处皆是景致,雕梁画栋,高橼亮瓦,与将军府的硬朗简约大相径庭。承庆宫中显然为了这些官家小姐们的到来费心装饰了一番。每一处、每一景都别具心意。溥兮与银儿在树荫下沿着雨花石路徐徐走着,只觉花香醉人,静谧安适,全无初夏的浮躁之气。小路蜿蜒曲折,几处回环便是另一处别院,芳兰驿。
“小姐,听说昨日赵雪茹一来便选了这里。还命人从相府中搬来了许多名贵玉兰,为的便是烘托这芳兰驿的清雅。”银儿继续发挥她灵通的本事。
溥兮点了点头,对于赵雪茹她已知道大概,想来三哥那本《盛京名媛录》中的消息还是十分可靠的。行至芳兰驿门前,溥兮瞥见里面一干女子正纠葛着什么,不由停下脚步。
“小姐?”银儿迟疑地看向溥兮。
“嘘!”溥兮将银儿拉至身侧,两人被门前玉兰花树遮蔽着,里面的人倒是难以窥见二人,二人却能清晰望到院内情形。
“敏茹小姐,您这汤碗可是要好好地捧着,这莲子燕窝羹已是熬了一个早上,若是摔了,咱们雪茹小姐可是要不高兴的。”夏荷不咸不淡的说着,看着面前站在太阳底下手捧着一碗热汤的赵敏茹,唇边扬起一丝冷笑。
“夏荷,你怎可对敏茹如此说话,敏茹可是我的亲妹妹呢。”赵雪茹正坐在树阴下的石桌旁,手中抚摸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此刻那猫儿正懒懒的趴在她的腿上,吃着主人闲暇时递过来的鱼干儿,很是惬意。
“小姐,这碗汤可是敏茹小姐一定要亲自为小姐送来的,哪是是被奴婢难为的呢?”夏荷语带讥讽,脸上的不屑也懒得去掩饰。
“原来如此,妹妹费心了。”赵雪茹停下手中喂食的动作,抬眼看向已然满身是汗,指缘已被汤碗烫的微红的赵敏茹,唇边的笑容加深了几分,“那就有劳妹妹将这燕窝羹放凉,我自小便吃不得烫的东西呢。”
正说着话,赵雪茹怀中的猫儿似乎不满主人为何停止喂食,伸出雪白的猫抓不断爬抓她手中的鱼干儿,只听得赵雪茹一声轻呼,雪白的手腕上立时多了一处细细红痕。
疼痛袭来,赵雪茹立时变了脸色,将猫儿径直丢在地上,捂着受伤的手臂恨恨得说道,“究竟是个畜生罢了,怎得都上不得台面。”
再看那猫儿突然被摔受了惊,疯了似的向前窜去,堪堪撞在了手捧汤碗立着的赵敏茹身上。赵敏茹本就快支持不住,被这猫儿一撞手里的汤碗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摔作几瓣,汤汤水水将地上石板殷湿了一片。
见状,赵雪茹冷冷的看了赵敏茹一眼,目含厌恶,不发一言转身拂袖而去,夏荷随即也追了过去。
见主仆二人行远,赵敏茹再也支持不住,大汗淋漓地跌坐在地上,眼圈微红,泯着唇,似是在用力忍住眼中泪水一般,周身透着凄凉悲婉。
众家戏份到此似乎都已演的差不多了,看官也觉着没了意思。溥兮回过身去随意挥挥衣袖,掸了掸衣裙,便继续沿着小径向前走着。
银儿跟了上来,表情有些奇怪,“小姐,这次相府可来了两位小姐?”看来昨天探到的消息还不是很周全。
“不错。”溥兮答道,心中已经了然。只怕赵相此次真是孤注一掷了,放了个赵雪茹还觉不够稳当,硬是又添了一位赵敏茹。
“可这位小姐似乎身份与那赵雪茹相差不少。”银儿还是觉着奇怪,同是小姐,怎得就比那丫头看上去还要低贱几分?
“这赵敏茹是相府庶出,其母本是一名官伶,豢养在外并不受赵相重视,可赵敏茹五岁时不知为何突然被人接入了相府,自此便成了二小姐。只是因为其母身份卑贱,在相府中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罢了。”溥兮轻声说道。
“原来如此,”银儿释然地点了点头,打心眼儿里钦佩自家小姐聪慧过人,之前只是将那名媛录翻看了一遍便已将内容熟熟记下,若是换作她恐怕赵敏茹这样的角色她可是留意不到的。
只是想起刚才那副情景,心里又有些不忍,“小姐,那赵家二小姐却也可怜,被欺负至此都不敢言语。”相比之下,她这个做丫头的跟在小姐身边日子要幸福的多了。
“可怜?”溥兮驻足,缓缓低下身去,轻掬起路旁一簇雪白茉莉闻了闻清雅花香,淡然说道,“银儿,你可真觉得她只是个可怜之人?”
“小姐是说……”银儿并不明白溥兮究竟何意。
“不如你再去那门前瞧上一眼吧。”溥兮言道。
银儿心中十分好奇,于是点了点头,踮着脚又凑回门边,瞪大了眼睛向里瞧着。
此刻赵敏茹正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狼藉,那只闯了祸的猫儿正悠闲的舔着浸了燕窝汤汁的鱼干儿,好似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只是银儿看着那猫儿,只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雪白绒球般的身体吃着吃着开始轻轻摇起来,一会儿便睡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只见赵敏茹唇边显出一丝诡异薄笑,伸手拾起地上一块瓷碗碎片,向着猫颈狠狠地刺了下去……
银儿猛地将帕子塞到口中,紧紧咬住才没有喊出声来。鲜血自猫儿身上喷溅而出,将赵敏茹的手上、面上、裙角俱溅上斑斑点点的刺目殷红,那赵敏茹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只一次又一次刺着,直到猫头彻底与身体分了家,直看的银儿胃中一阵翻江倒海。
银儿脸色惨白,踉踉跄跄地回到溥兮身边就是一阵干呕。溥兮轻抚着银儿背上,银儿半天才缓过神来,勉强开口道,“小姐,她……”银儿顿住,不知该如何描述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只觉得那殷红血迹仍在眼前,挥之不去。
“你可还会觉得她可怜?”溥兮笑问着。见银儿好似如鲠在喉的模样,摇了摇头,转过头来继续缓步走着。一声轻叹,如花瓣随风飘落,“若是她真如那般可怜,又如何会出现在这宫中呢?”
一路无语,主仆二人走着走着,见着前方一处竹林葱葱郁郁,长得十分喜人。幽篁之处,隐隐传来抚琴之音,琴声袅袅,兜兜转转,引得溥兮不觉停下脚步。
“小姐,前面便是衍竹苑了。里面住的是齐国公之女董碧瑶。只是她生性清冷,不喜与人交往,咱们初来乍到也是不便贸然打扰。”银儿好不容易从方才骇人一幕中缓过心神,只觉得有阳光有些炫目,胸口憋闷的很,头愈发沉重,整个人都很是不好,心里确是不想多走了。
溥兮察觉银儿不适,心里也有些惦记冬青那边,便不再耽搁带着银儿折返而去。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冬青只觉得好似过了大半辈子似的,桌上的东西早被她装进了肚子,又等了大半天可还是不见小姐和银儿回来。先前的开心劲儿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原本以为今天领了个好差事,现在才知道什么是烦不胜烦。
她还是太过天真了,也不想想这么多好吃的岂是那么容易平白入口的?
自小姐走了之后,陆陆续续来了几波人,真是吵死人了。什么这家小姐那家小姐的,她根本分不清楚。不过她知道,这些人无非是想借着拜见将军府小姐之名探听小姐虚实罢了。
小姐向来低调,又依着济尘大师的约定从不在人前露面,害的这些人好奇的紧,这刚住下便来一探究竟了。只是不知为何,她依着小姐的话对这些莺莺燕燕的一概答是,之后那些人看她的眼神便怪怪的。她也懒得去想那么多了,只盼着小姐和银儿快些回来,打发这些人也是怪累人的。
“三哥你瞧,这便是忘忧阁了。”一声笑语自身后传来。
又来了……冬青只觉得想杀人,深吸一口气,不耐烦的转过身来怒视来者,她现在的心情可是差到了极点,不管来人是谁,若是再要啰嗦半分,就休要怪她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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