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
凤仪宫大殿外,一声声皮鞭抽打人体的脆响惊得宫内之人寒毛皆立了起来。
执鞭之人汗如雨下,皮鞭挥起,落下,循环往复。起落之间甩开的血花溅出好大一片,点点鲜红将白玉石阶染的斑斑点点。倒在鞭下的是一个宫婢打扮的女子,此刻毫无声息趴在地上,头发散乱,身上的宫服早已被皮鞭扯得稀烂,全身皮开肉绽,脸伏在地上看不清模样,只是身下一滩黏黏腻腻的血迹缓缓晕染开来,越铺越大。行过之人不约而同掩着面加快脚下步子,唯恐沾上了晦气。
一阵急促脚步行来,皇后放下手中书卷,看向来人,见是自己身边的李嬷嬷,便随口问了一句,“如何?”
“启禀皇后娘娘,五十鞭已领完。”李嬷嬷垂下头去,“只是那婢子还是不肯招认。”
“倒也是个硬骨头。”皇后轻轻摇了摇头,头上的凤尾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生姿,一派华贵气势。此刻,皇后眼中有些不忍,亦有些无奈,轻叹一声,“这孩子,何苦呢……”
“饶是她嘴硬也是没有用的,龙行军已在她的床下搜出了宫中失窃的财物,她偏偏又说不清楚,就算她不肯招认,也是可以定下罪的。”李嬷嬷有些不以为然,她一把年纪,在宫中也是活了几十年光景,这种事情见的多了,不论如何,结果总归是一样的。
“若是她执意不肯招认,便交由大理寺处置吧。不可妄下断言。”皇后淡淡说道,似乎不想再多谈论此事,再次看向李嬷嬷,“今日裴儿这个时辰还未来给本宫问安,可是朝堂上出了什么岔子?”
李嬷嬷将手中的冰壶放在桌上,将原先的那只让旁边的小宫婢撤了下去,微笑说道,“娘娘莫急,听闻今晨早朝之上,圣上又交了些紧要政务与太子殿下,想是政务繁多,绊住了殿下,不然以太子殿下对娘娘的性子,早就来陪娘娘说话儿了。”
皇后听罢,端庄美丽的面庞之上又添了分笑意,眼中亦是多了分得意,点了点头,“不错,裴儿确是个孝顺孩子。”
“何止是孝顺,太子殿下对娘娘一片赤诚之心连奴婢看着都觉着暖心呢。”李嬷嬷指着桌上冰壶说道,“不说别的,昨日太子殿下来给娘娘问安的时候,见着娘娘身边的冰壶放的久了,凉气儿都淡了,还责备咱们这些下人照顾娘娘不周全,走的时候嘱咐咱们一定勤着换呢。这不,又命太医署送来一味香料,说是放在这冰壶中清香怡神,最适合夏日里娘娘用呢。”李嬷嬷喜滋滋地说着,仿佛那得了孝顺的是她自个儿似的。
皇后笑看了一眼李嬷嬷,见她一张老脸已是笑成了菊花,听着她方才说的心里也是十分受用。用心一闻好似真的有股特殊的香气萦绕在身侧,淡淡柔柔的,配着冰壶的凉气儿倒是相得益彰。正想拿起冰壶闻闻究竟是何种香料,就听大殿之外传来一声通报,“太子殿下驾到!”
“您瞧,这不来了?”李嬷嬷笑着说道,将桌上的物件又细致查验了一番,确定都是按照皇后平日的喜好摆着的,才躬身退到了一侧立着。
大殿之外,两名内侍正拖着被鞭挞的面目全非的宫婢向外走着,宫婢被人架着胳膊毫无反应,低垂着头,双脚似乎毫无知觉般的,半个身子被硬生生拖在地上。所行之处,一路血痕跟随,触目惊心。
太子慕裴见了,驻足片刻,微微皱起眉头,看着那宫婢被一路拖行血污遍地,身上血污之处团着一些蚊蝇,禁不住用宽大袖袍遮住口鼻。
身旁跟着的小公公见了,赶紧喝住二人,“你们两个怎么办差的,皇后娘娘最喜干净,你们弄成这样可是会脏了娘娘和殿下的眼的。你们是不要命了吗?”
两个小公公被突然一喝吓得一哆嗦。手上一松,那宫婢便软塌塌的躺倒在地,此刻脸孔朝上满脸血污,双眼紧闭着,惨白僵硬,不知是晕了过去还是已经彻底断了气。
太子目光淡淡扫过倒在地上的宫婢,便快步走入了凤仪殿中。
“儿臣拜见母后。”太子对着坐在殿中的皇后稳稳施了一礼。
“裴儿快起来,快到母妃这坐着。”皇后见到太子十分开心,赶紧招呼他坐到自己身侧。
太子满面笑意站起身来,温文儒雅如和煦春风,走到皇后身边坐了下来。
身后李嬷嬷赶紧上前,边忙着为太子铺设茶点,边笑着絮叨,“太子殿下可算是来了,不然娘娘可是要望穿双眼了。”
太子笑容不变,“今日朝上有些事情耽搁了,前些日子父皇交予儿臣的事儿今日可算交了差,办的还算妥当,得了父皇的赏赐。这些日子天峪几处产粮之地都遇了大旱,父皇又有些事情吩咐下来,这几日儿臣恐怕要再忙上一阵子了。”太子微笑着,接过皇后递过来得茶盏泯上一口,只觉茶香浓郁,茶温刚好,夸赞道,“还是母后的茶最香。”一口将茶盏饮尽,顿时额头上发了一层薄汗,全身都觉得舒爽起来。
“这茶是本宫特意为裴儿准备的,当然合得了口味。”皇后见太子喝的尽兴,目光示意李嬷嬷为他再添上一盏。
太子接过新蓄过的茶盏,放在鼻前闻了闻,忽地好似想起了什么,“今日可是有宫婢惹得母后生气了?”
皇后听他问起这个,目光一闪,旋即唇角上扬,状似无意地笑了笑,“是有个宫婢手脚不干净,偷了宫里的东西,已经交由大理寺处置了。”
“原来如此。儿臣刚刚路过,看到那宫婢……倒有点儿像母后身边伺候的红绯。”太子有些好奇的说道。
皇后顿了顿,看了眼李嬷嬷,李嬷嬷直言道,“可不就是红绯那婢子,偷了娘娘最喜爱的玉镯,那可是娘娘与圣上大婚时圣上赠予娘娘的,若不是娘娘发现的早,险些就被那贱婢得了手。”
“哦?”太子微微挑起眉,“红绯那丫头平日看着倒是老实,没想到居然做的出此等事来。”
“既然她犯了错,就交由大理寺处置吧,裴儿觉得可好?”皇后一双端庄雍容的凤眼望向太子。
“她犯错惹得母后不高兴,不论如何惩处都是应当的。母后如此处置已是很宽厚了。”太子淡笑看向皇后,接住她询问的目光,金色华服衬得他笑容俊逸非凡,望着他,皇后有一丝错觉,似乎自己正望着的就是那个曾经让她爱到骨子里,又伤她至遍体鳞伤的那个人。曾经,那个人也是这样拉着她的手,对她如此温柔的笑着……
“皇后娘娘,可是要奴婢现在就把那册画像取来?”李嬷嬷见皇后望着太子出神,赶紧出声提醒了一下。
皇后听闻李嬷嬷的话,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想起今天等着儿子来的正事儿,点了点头,“裴儿,母后今日是有事要与你说。”
“母后请说。”太子见她一副正色摸样,也点了点头。
片刻,李嬷嬷手捧一处画册自内殿转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将那册子呈给了皇后。
“裴儿,这次折凤令的选女画像你可有看过?”皇后将画册翻开,推给太子。
“儿臣近日忙于政事,所以还未曾……”太子揉了揉眉心,想着自己居然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这孩子,明日可就是折凤大典了,你怎得就这般不上心呢……真是不知道明天究竟是要给谁选妃呢……”举国上下都盼着的盛事,只有眼前这位正主儿好似没事儿人一般,连未来的太子妃画像都不曾看上一看。皇后有些无奈,倒也没有过多责备的意思。
“母后,赵相的心思儿子是知道的,母后也对那赵雪茹喜爱有加,不如这次就遂了赵相的心意吧。”太子望向那本画册,摊开的第一页正是赵雪茹的画像,轻蹙娥眉,拈花闲思,画师将赵雪茹的神态拿捏的很好,将她的柔美清雅都印于纸上,活脱脱一副美丽娴静的侍女图。
“裴儿,赵相的打算本宫也是知道的,你对赵相的倚重本宫自然也明白,只是可要当心着,莫要有一日养虎为患了才好。”皇后目光扫过赵雪茹的画像,赵雪茹是很好,只是偏偏生在了相府中,便不能让她显得太好了才是。
“儿臣明白。”太子点了点头,皇后说的他亦是清楚,最近这赵相行事颇有些着急,在朝堂上与其他要臣争执不下倒也罢了,几次三番让他也牵涉其中,处境尴尬,甚至让父皇对他都生了疑,他也是心头十分不快,迫于利益关系,又不便多加阻挠,此事确是有些烦心。
“裴儿以后必然是一国之君,这帝王权衡之术就不必本宫多说了吧。”皇后看向太子,继续言道,“这次折凤令,骠骑将军府的陆溥兮也是来了的,皇儿可是知晓?”
“儿臣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这陆将军之前儿臣也曾多方笼络过,恐怕是人家不愿意与儿臣亲近罢了。”说至此,太子语气中多了些不悦。
“如若这陆将军与裴儿结下翁婿之谊又当如何呢?”皇后轻描淡写,脸上的笑容却是更深了,“这折凤大典的规矩可是没说过不能同时选二妃的。”
“母后的意思是连这陆溥兮一并……”太子面露惊讶,心中却已经开始计量此种方法是否可行,“只是如此,赵相心中恐生不满吧。”
“不满?”皇后冷笑一声,“这便由不得他了……太子妃的位置已是给了他面子,只是这日后皇后究竟是谁,恐怕还要再看上一看呢。赵雪茹坐不坐的上,还是要看他这个做父亲的如何行事了。”说罢,皇后轻轻抬手,将画册向后翻去,“裴儿可想看看那陆溥兮是何模样?”
太子轻轻按住皇后欲翻画册的手,看着皇后的双眼温和中透着一丝精亮,绽放笑容言道,“不必看了,母后深谋远虑,儿臣深以为然,母后的眼光,儿臣自然信得。”
皇后闻言,眼中现出欣慰笑意,“裴儿,你自小便是个聪明听话的孩子,母后不论做什么,都是为了裴儿能顺利登上皇位,都是为了裴儿好的。母后知道你对那赵雪茹本就无心,如今又多了个素不相识的陆溥兮,但是裴儿你要明白,想要做皇帝,该舍之处定是要舍的。”
“母后说的极是,儿臣明白。”三十万神护军竟可来的如此不费吹灰之力,想来之前是用错了方法。思及此,太子站起身来,向着皇后施礼言道,“母妃,儿臣还需为明日大典准备一下,就此退下了。”
听闻此言,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去吧。”
见太子走远,李嬷嬷凑近皇后身侧,“娘娘,大殿下那儿今日来了消息。”
“哦?怎么说?”皇后脸上的笑容褪了去,“可是找到那人了?”
“大殿下说人还未找到,但是已经有了眉目。”李嬷嬷回道。
“那就继续查。”皇后沉沉言道。
“皇后娘娘,恕奴婢多言,奴婢见着太子殿下虽非您所出,但是对您可是恭顺的紧。您为何还要揪着那件事不放呢?”
“是恭顺,只是,你以为本宫会忘了他是谁生出来的么?”皇后唇边复又换上笑容,只是笑中含着微冷,“万事留一线总归是没错的。利剑在手,用与不用,就要看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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