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纯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讲，“记得我还是初中吧，1岁，那时父亲变得特别忙，连家也不回，于是我母亲渐渐也懒怠期盼他回家。只是有一次我贪玩回家太晚，看到门口有一双男士的鞋，我想应该是爸爸回家了吧，我想悄悄地来吓唬他，母亲房间里的灯还是亮的，门并没关严实，我想父亲应该在房间里。我觉得我看到的实在太过于烂俗。并不是父亲，而是另外一个男人，他们做的事也是男女之间做的事。我感到触目惊心，这明明是我的母亲，然而为何她却躺在另外一个男人的身下？！那一个心掉落在深井的夜晚，我连睡眠都厌恶，痛苦，悲伤，愤怒，悲哀……我想得头都炸裂了。”周纯说到此时，仍免不了有一丝怒火，“后来，母亲在大年三十的时候主动和父亲提出离婚，父亲犹疑了一会儿，也就签了字。母亲是初一时候走的。我没有留恋母亲，我甚至觉得羞耻，她不配为我的母亲。母亲走后，父亲照样忙。倒是我，一个正值叛逆期的初中生，变得格外容易动怒，那些打架斗殴不上课顶撞老师都是家常便饭，经常和狐朋狗友瞎混，我当时忍着疼纹了一个纹身，是真的，到现在它还在我身上。”周纯露出他的肩膀，星光之下，他肩上的这个狼纹虽则年月已久，仍有一种威寒之感。立遇问，“这应该很疼吧？”周纯点头，“当时都快疼晕了，其实后来想想，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我那时应该是音乐不离身的，听的都是很刺激的摇滚乐，高昂到要震破我的耳膜，然而若是没有摇滚，我觉得生命是没有劲的。那时我们玩得很疯，和我在一起的几个人都是富人家的孩子，他们有一次带我去一个很隐秘的夜总会，我说实话一向对女色不感兴趣，可能还是因我母亲的缘故，但是那时总是没事做，很想把自己暴力的掏空，于是也跟着他们一起了，几个人在几乎不见光的包厢里，叫了几个姐，然后其中一个人故作神秘的拿出来了一包□□，我想这是吸毒，我不愿意，谁知他们一个个地都吸了，像是疯子一样要我吸，硬是把□□往我嘴里灌，然后我头晕乎乎的，出现异常的亢奋，那些姐开始引诱我，我其实非常厌恶她们，然而身体竟不受控制。”
立遇听罢这里，她的头低了起来。她听他继续说，“我当时很害怕，毕竟这毒如果一旦成瘾，想要戒掉那可是很痛苦的。我不敢告诉我父亲，但毒瘾一发作，就受不了，只得不断花钱买，像一个乞丐一样滚在地上，浑身抽搐，满是肮脏，愈发憔悴。这是钱解决不了的事情，我爸爸回家看到我会问我到底怎么了，我很想告诉他，毕竟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但是他的电话总是响起来，我的心又冷了，只是说自己缺钱花，于是他总是几万几万的给我，然后我一下子就花掉了。”
“那你……”立遇轻声说。
“我没事。现在说起来虽然都是回忆，但都是关乎自己的，所以未免觉得都是不堪。”周纯平静地说，“后来，我记得那时我心情不好，在路上飙车，骑得很快，最后和一辆车相撞，我翻落在地，摔成重伤，我想那时我若死了，应该就好了吧。我也的确有想过死。但是我还是活着了，头脑大量出血，其它部位粉碎性骨折，偏我的体质因为吸毒而愈发差，若不是我父亲花重金，坚持要救我，我想我此时应该不在人间了吧。像个死人一样，在医院里整整躺了半年，我那是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心却在这半年的时光里衰老了几十年。那时照顾我的是父亲，他好像不那么忙，我还不知道他那时生意没做好，除了房子一切都抵押出去了。但他见我苏醒，然后和我说话，谈谈心，我那时还不能开口说话，但是能看见他的笑容。这已很好。夕阳西下之时，我醒来，看到父亲立在夕阳中的背影，他的背有些弯，鬓发竟然有了白，我心中很是伤感。我在想，我之前的所作所为到底是要寻求什么呢？到底有何意义？后来，我和父亲搬到了简陋的租房，他除了工作又要照顾我，很是辛苦。不过自从出院之后，我不仅没有吸毒的欲望，甚至连烟味也讨厌，我开始认真学习，进步得很快，一开始当然有人说恶毒的话，说我装样子，但我毫不在意，因为即便在意了又如何，这生命毕竟是自己的。”
“后来呢？”
“后来嘛。后来就很平淡。我开始看书，觉得看书能使我平静下来。高中大学几乎都是一个学习好的乖乖生，父亲后来东山再起，家庭情况也慢慢变好，我们再次住回了比以前更大更漂亮的房子。别人都很羡慕我，羡慕我的家庭，羡慕我的才能。然而我从不在意这些。这些年我一直在思考，其实很多问题都没有答案，但仍忍不住要思考。刚开始我父亲要我去他的公司里实习然后接替他，我刚开始也想这样做，后来却突发奇想地做一个杂志社，父亲对我甚是宽容和支持，给我大量的资金，于今，才有现在的《回答》文学杂志社。我的确想回答许多疑问，也许我们提供的只是一点想法，但是有时这些想法的确会给那些身处黑暗中的人以希望。”
他说的话，他的故事，让立遇不得不再次打量他，这像是一段凄艳的传奇，他的侧脸在星光下甚是优美，她问，“你是因为音乐会让你回想起过往，所以选择逃避音乐吗？”
“大约是的。我那时每天耳朵里都是声音，听到想吐，但还是摘不下耳机，后来我再听音乐，头就疼。”周纯望着她说。他笑，“不过，我现在倒是有点能接受某些音乐了。”
“是什么？”她诧异。
“大提琴乐。”
立遇明白他的话。她的脸红了。她为他的故事而震惊而伤感。他是一个有故事的男子。他的故事于她看来就像一本长篇说，她已深陷其中。她踌躇了一会儿问，“你以前有没有喜欢的人女生，高中或大学的时候？”
“喜欢。何为喜欢呢？我以前并不知晓这种感觉。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太老还是我看过的书多，我总觉得周围的女生过于浮躁。高中因有了书，我觉得恋爱是一件极其无聊的事，那算什么爱情呢？牵牵手对个眉眼就算是吗？我不懂，我不感兴趣。后来到了大学，我那时还担任学生会主席，很多人熟识我，再加上我越长大越英俊，有很多女生在谈到我的时候都是色眯眯的，我真的很厌恶这种感觉，于是我总是冷着脸，但她们好像更眉飞色舞，有些女生还来倒追我，我总是不理睬，后来有些人不甘愿就传言我是gay。我倒是不生气，云淡风轻，这路总是自己一个人的，这生命也是自己一个人的。我不想因为一时脆弱而将生命浪费在不必要的人身上，不想委曲求全，若是一开始我没有感觉，那到死我都没有感觉。若是此生不会遇到她，那么我选择这辈子一个人。我不想辜负自己，在走出医院门口的那一刻，我已经立誓，不管这以后的生命长或短，我都不想辜负这死里逃生的命。”说到这里，周纯有些激动，他继续说，“有一次学生会主席聚餐完了之后，为了尽兴，就到那种很吵的酒吧里去玩，我一向厌恶这些地方，于是拒绝，他们一再邀请，我只得进去坐一会儿，大约十二点的模样，我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他们混迹在光怪陆离的人群中像是无知无觉的木偶一样嬉戏。”期间有打扮得很裸露的女人走过来向我搭讪，化妆太厚，简直到了恶心的地步，我于是借口去了卫生间，走出来的时候，一个同是在学生会工作的女生走了过来，她比我大两届，叫她碧吧。她顶着我，我闻到她身上一股酒味，我推开她。她说，我喜欢你好久了，我知道外面说的都是假的，你肯定也是喜欢女人的！我说，我是喜欢女人，但我不喜欢你！随后她看起来有些恼怒，于是用力地顶着我，开始像猛烈地吻我，我紧闭嘴，不想接触她。谁知碧红着脸像张飞一样把我往死里推，她手开始往我裤子里伸，我脑海里突然想起了时候目睹母亲和另外一个男人干的事，我惊叫一声，把她推在地上，愤怒地骂道，“贱人！”我恼火地离开了这种地方。后来有一次聚会，碧端着酒杯，很为上次的事道歉，我竟然轻易地相信了她，她在酒里已经下了药，我喝着晕乎乎的，她脱掉我的衣服，其实酒醉之时很难发生关系，但她一口咬定我与她有了关系。我当时扇了一个耳光给她，怒气冲冲地走了。她之后怀孕，要挟我要结婚，我说不可能，但是她却要挟要把我与她发生关系的照片公之于众，真是一个邪恶的女人！我将此事告知于我父亲，他用了两天时间就解决了。原来碧早有一个男友，但是分了手，想勒索我嫁进豪门，这个孩子也是在她沦落为姐时才有的，不知道是谁的种！我问父亲给她钱没有，他说，这种女人给钱她会玷污了钱。我深有同感。这也更坚定我的想法，如果没碰到如意之人，那我这辈子宁愿独身。”随后周纯看着面色有些悲伤的立遇，问，“我是不是说得太多，其实这些事我从未对他人讲过，这还是第一次。”
立遇知他信任她，想起了第一次他在天台上对她说的“一见钟情”，她以为这是轻佻之语，却不知这是多少年等待才许下的重诺，她现在很能理解他，甚至乎怜惜他。然而她不明白，为何是她呢？这茫茫人海，为何他选择的是她呢？她那么普凡，她未免会辜负他这么多年来坚守的期待。
她想问他，问你为什么会喜欢我。真是一个愚蠢的问题。他会怎么说，喜欢没理由。还是我就是要喜欢你。……这些重要不重要，到底是否有答案，谁又能真正说得清呢？立遇疲累地打了一个哈欠，天色渐寒，周纯对她说，“现在我们睡吧，明天再说，我们来日方长。”立遇拿着周纯给她的毛毯睡在车里，果然暖和一些，这样的经历，这样的故事，还是人生的第一次，她望着漫天繁星，脑海里还在想着周纯的故事。突然，她想起来还没向他说晚安，于是她兴冲冲地打开帐篷，却不料周纯正在换衣服，她脸刹那间就红了，迅速转过身，只是说对不起对不起。周纯笑。她说，“只是想来和你道一声晚安。那晚安了。我要去睡了。”立遇心未定，她慢慢地枕这这空旷的静寂入眠，做着关于他的梦。
到张家界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万里无云，缓慢地走进来，才发现这等青山秀水之地果真与众不同，立遇仰着脸深吸了一口气，“真是天然的氧吧！”周纯笑，“很喜欢这种地方吧？”“那是当然啦。虽然乍一看人很多，但是越走越深入，倒是发觉人愈发少，而且这里树木直耸入云，甚是显得幽静。ilikivryuh！”周纯笑而不语，他想，她这样的一个女子，到底还有何种没有让我看到呢！于她，我又是什么呢？随后他们一起来到了以清澈河流著称的金鞭溪，溪水两旁树木环绕，老远处就可以听到溪流的娟娟之声，走到空旷处，才能一睹这溪水的真实面目，果真洁净没有一丝杂质，这与马孔多石头像原始巨蛋一样的河流相差无几。回想起时候，立遇记得儿时家乡的池塘也是这般清澈，后来只不过七八年的时间，塘水已经脏污不堪，这也许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发展的代价，然而有了发展，精神却愈发贫困，因此她甚是觉得庆幸，至少在童年的几年里，她还能在故乡的青山绿水中嬉戏玩耍，做一个简单自然的孩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