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风有些萧瑟,有些刺骨,即使有些阳光,却带着一丝沉闷,一丝阴郁。连人都变得懒懒的。
天空始终铅灰着,像是虔诚地在等待着,等待夜幕即将降临。没有蜻蜓低飞,没有蝉鸣鸟叫,没有云彩向东,很快,一场暴雨,便洗礼了整个城市的秋天,让人猝不及防。
房间里,成叔叔因为和隔壁好友一醉方休,纾解了一番郁闷,而呼呼大睡着。
从市场称了包豆芽的一花婶婶,看着突变的天,急急忙忙跑到家的院子里,收拾好晾晒的衣物,看到自家老公不省人事的呼呼大睡,忍不住埋怨。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得,慌忙打开内卧室的门,看到房间里空无一人,顿时方寸大乱。
宝拉,被父亲锁在房间里的大女儿,不见了。
手足无措的跑出家门,混乱中迎面撞上成贤,成贤扶住失魂落魄的一花婶婶,在看看睡得香甜的叔叔,什么都明白了。宝拉姐,跑出去了。
一花婶婶拉住成贤,颤抖着问,“阿贤,你看到宝拉了吗?”
得到否定回答后,无意识放下拉着成贤的手,便惊慌失措的跑了出去,慌乱中都忘记了外面下着雨,就这么穿着拖鞋,没拿伞就跑了出去。
成贤跟上,看到一花婶婶逐门逐户的询问宝拉姐的下落,但都失望的离开。
宝拉姐,一定是去打电话了,想到之前偶然在宝拉姐贴深衣服口袋里看到的号码,成贤便顺着有公共电话亭的路,挨个寻找。
风雨大作,骤雨抽打着地面,沙飞水溅,迷蒙一片,成贤迷糊中好像看到宝拉姐只穿着一件奶白色毛衣,被两个穿着立领雨衣的男人拉扯着,即使在那样危机的情况下,宝拉姐还是保持着镇定坚强的样子。
正准备上前,便听到一花婶婶呼喊声。
“宝拉呀!宝拉。”
一花婶婶扔掉刚刚从崔泽家拿的伞,健步上前,扯掉拉扯着宝拉姐手臂的男人的手,把宝拉姐死死的护在身后,严肃而紧张的对面前的警察辩解。
“我女儿不是的,你们不能抓她!……”
“你知道我女儿是谁吗?她是这片儿学习最好的……她完全可以上首尔大学法律系,但是为了奖学金,选择了师范……”
一花婶婶紧张而害怕,慌乱中口不择言的哭诉,请求面前的两个男人,放过她的女儿,她优秀而孝顺的女儿。
那种卑微而弱小的样子,让成贤触目伤怀。
“斯年,阿姨请求你一件事好不好求你让阿贤远离你,好吗?阿姨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对你说这件事情真的很残忍,可是我们没有办法了。只有你的话阿贤才会听啊。
叔叔阿姨真的很对不起你,你对阿贤那么好,甚至超过我们这些为人父母的对她的关心。可是现在却来拜托你亲手推开她。
可是阿贤才十七岁啊,她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呢。阿姨给你跪下了,答应我,让阿贤恨你吧!”
不自觉的,看到一花婶婶卑微哀求的样子,成贤泪眼婆娑,朦胧中,自己的妈妈好像也这么低微的哀求过那个男人,那个坐在轮椅上,面色苍白却一言不发的男人。
妈妈为什么连起码的脸面和自尊心都没有呢?为什么要去哀拜托他?错的是我啊,为什么要去找他?让现在的他去承担所有的指责?
是我不懂事,是我无理取闹。
我知道他比我年龄大很多,我知道他在世已经不长久,我知道他不能陪我整整一辈子。
可是是我先纠缠他的,是我违背你们的话总是赖在他身边,是我总是滥用他的好心。
是我的错啊!
我理解你们的担忧,理解你们对我的愧疚,理解你们让我远离他。所以我主动,我主动离开,我选择逃避。我不见他了。
妈妈,你让我怎么办?我不想恨他啊!
成贤无力地回忆那天偷偷看到的一幕,看到妈妈卑微的哀求着沈斯年,看到沈斯年一直紧闭的双眼,和扶在轮椅把手上青筋暴起的双手。
有些事,明知道是错的,却还要坚持,因为不甘心;有些人,明知是爱的,却还要放弃,因为没结局;
成贤背靠着墙边,无力地滑下,原本撑着的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埋首于双臂间,无声地啜泣着。
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身上,却一点儿没有察觉。
心好痛,像是被利剑刺伤,锥心般的痛。
可不可以有个人来安慰我?
崔泽从棋院回家的路上,便看见了那个女孩在哭,那种不愿别人看见,像一只孤独受伤的小猫,独自在角落舔舐自己的伤口。
他见过她各种各样的笑。
没心没肺的大笑;奸计得逞的坏笑;厚脸皮的嬉笑;嚣张得意的笑。
他见过她很多种样子,他也很讨厌她的各种缺点,是的,她有很多恶习。
她犯了错误不知悔改,依然再而三地去嚣张;她在棋院上蹿下跳散布自己的谣言,但失败后那种失落感也是真实的;她面对社会流氓强装镇定却面对揭露她坏习性的自己凶相必露。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充满活力的。但是现在,却是如此的难过。
崔泽不自觉得走近那个角落,看着被雨打湿的瘦弱的身影,有些动容。
没等他反应过来,这个身影突然站起来伸出一双手,紧紧地把他抱住了。
“啪嗒。”手中撑得伞应声掉落。
索性不管了,让她抱着吧。阿泽这么想着,不由自主的伸出伸出双手,轻轻的拍打这个小身子的后背,尝试给她安慰。
因为雨水而变得潮湿而生硬的衣服料子摩擦着他的脸颊,瘦小的身子紧紧埋进他的胸膛,那种感觉,刺痛的瘙痒,心里绷起了根弦。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还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就这么站立着,什么时候雨停了都不在意了。
“阿泽哥,我要抱着你不撒手了,刚才蹲的时间太久,腿有点麻,现在动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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