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卿温卿》 第一章 秦府风波【五】

    各种难以入鼻的气味袭来，像是烈酒混杂着泥土，又像是发霉的衣物久久不干，即使是见过许多血腥的场面，我都有些抑制不住想吐。

    身旁的秦钰江却像是闻不到这种气味，他神态自若，仿佛进了自己家门一般。

    可这里是地牢。

    这里久不见天日，即使是白日也会让人以为是黑夜，只有监视犯人用的烛火在闪动跳跃。

    曾听人道地牢之所以不见阳光，就是为了让犯人感受不到自己进来了多久，处于地牢中的他们本就被恐惧所围绕，潜意识里就会认为自己在此待了很久。

    他们便会想要出去，想要见一见家人，想要重新吃上一顿家常菜。

    于是他们便会陈清事实以求保全。

    但这对于另一类人而言，却没有此等的作用，那就是本来就不打算活着的人。

    守门的狱卒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后走到了门外。

    与我们想象中不同，本以为看到的会是一个倔强到不愿触碰这地牢里的任何一样东西的人，结果入眼的却有些出乎我们意料。

    我们面前躺着的如果不细看都难以发现是人，他蜷缩在破旧的棉被里，走近便可以闻到越发浓烈的霉臭味，一头黑发夹杂着白发肆意散乱，似乎毫无生气。

    “吕尚书，”秦钰江的声音打破了这地牢的寂静。

    听到有人唤他，那躺着的人动了动身子，随后晃着脑袋坐了起来，双手撑着已经不算是床榻的板子，冷眼看着我们。

    “秦公子，”他几乎是脱口而出，“秦公子有何指教？”

    秦钰江泰然自若，即使是面对差点夺了他性命的人，他依旧是如沉水般。

    他毫不遮掩地说：“我来是想求证一件事。”

    “如果秦公子是想问追杀你一事……”他拍去身上沾上的尘土，“那么老臣我还是原来的口供，我确是为了那神药而去，秦公子也没必要再费精力来审我。”

    “那吕大人可否告知，为何要得到那神药。据我所知，吕大人并未有任何可以用药之处，为了要拿神药竟然不惜赌上一切杀人越货，这可不像是吕大人一向的作风。”

    吕尚书这才注意到在秦钰江身后的我，他愣了片刻道，“想必这位便是长公主殿下。”

    “吕大人怎知是我？”

    “皇室中能调动禁军的女子，除了你和皇后、德妃便再无他人。探子来报，带来禁军的人乃有着倾国倾城之姿，十四五岁，我便猜到是你，”他捋着胡子，表情突然变得兴奋狰狞了起来，“没想到啊没想到，哈哈哈哈哈……”

    “你知道什么，快说！”沉稳了多年的情绪此刻有些沉不住气，我似乎迫切地想听到他说一句，事实并不是如秦钰江所猜测的那个样子…也不是如我那隐隐猜测的样子。

    “公主可知，自己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需要吕尚书来教吗？”

    “微臣不敢，”他依旧是笑着，那双卑鄙的眼里透着人得志，犹如一把利剑悬挂于我的头上。

    “大人可先别得意，”秦钰江悠悠开口，“如果我没猜错，大人便是以为我如传闻那般，手里有两颗药神医那里求来的神药吧。”

    吕大人一愣，立马又恢复他那卑鄙的神情，道，“是又如何，你揣两颗神药回京的消息早已人尽皆知……”

    “那如若我告诉你，我其实并没有两颗神药呢？更其实，我一颗我没寻得呢？”

    吕尚书再次一怔。

    我心里也跟着一惊。

    即使他说的更深层次的内幕我都想过，那便是如他所说，我早已猜得但我不愿去猜。

    而如今，我所猜测也被证实，在秦钰江接下来说出“其实是皇上派你来杀我取药”的时候，我确实感到心里更加悲凉，更加沉重。

    这便是帝王家。

    我与秦钰江骑着刚买来的马儿在并步走在护城河畔。

    火红的夕阳坠在半山腰迟迟不肯落下，天边是无边无际的火烧云。

    相比繁华的天街市井，这里更加宁静；相比严实的皇宫，这里更加自由；相比黑暗的地牢，这里更加美好。

    我曾想过未来我或许会同我的驸马这样并排骑着马儿绕过护城河，走遍大街巷，看尽世间百态。

    可谁知我此刻却跟着我并不算得上熟悉的男子并步走着。

    或许这是场梦。

    “不曾想公主殿下原来也会骑马。”

    河水碧绿清澈，在夕阳的照射下波光粼粼。

    “你说的……你并没有带回来神药，是真的吗？”

    秦钰江骑着匹黑马，与他的白裳形成鲜明对比，那匹马儿也出奇的稳，骑着马儿跟走路对他来说并无两样，都是如他此人一般平静、沉稳。

    “我何必欺瞒公主。”

    眼前又浮现吕尚书那充满血丝瞪大的双目，他几近疯狂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明明，你明明就是带着神药返京！”

    而那白裳男子却不予理会，直到说出那句“其实是皇上派你来杀我取药的吧”，吕尚书表情一滞，面如死灰。

    那便也是我藏在心里最深的猜测。

    除了皇上，谁敢贸然做么做呢？

    我又想到当日的另一批黑衣人，虽说他们是救了秦钰江一行人，却仍不能断定是敌是友。

    想着又莫名想到那名众人之中死在马上的男子，思绪又开始混乱了起来，忍不住甩了甩脑袋。

    马儿停下脚步，似是想要吃河畔边的鲜草，我正打算下马，前面却传来巨大的扑通一声，马儿都惊得扬了扬蹄子。

    似是有什么东西掉入了水里，还不是一般沉的东西。

    秦钰江未作多言，立刻驱马前进，我只好跟上他。

    河畔行事之人早已离去，并未发现任何其他人的踪迹。

    待离得近了，才发现湖面泛起不的涟漪，那正中心赫然是一个硕大的布袋，正在往下沉，那形状……

    “迎风！斩浪！快救人！”

    话音刚落，他两人不知从何处蹿出，立马跳入了水中，激起了更大的浪花。

    我本以为秦钰江身为男子，以他的聪明才智肯定知道那是什么，可他却冷眼看着这一切，丝毫没有要动身的样子。

    果然是冷漠至极之人。

    待迎风和斩浪两人合力好不容易把那湿透的布袋扛上来，打开一看，袋中果然是个人，还是个女子。她双目紧闭，手脚都被捆绑着，嘴里塞了团布，显然是昏迷了过去。

    再一看，发现此人十分面熟，往着记忆里搜寻了一番，最后断定了此人的身份。

    “辛如朝？”

    虽曾替她解围过，但是没有看清过他的面貌，对他的印象也只有她的侧颜和她低头的模样，再加上与那日同样的衣着，也能猜出个七八分了。

    “公主认识此人？”迎风不解道。

    我点了点头，“先救人。”

    迎风颔首，立马取下她口中塞着的布料，解开她被捆绑着的双手。

    “多有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