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菱下了楼,并不见阮遇,便向素素投去询问的目光。
素素道:“应该是亲自去园子里找公子了。”
话刚落,院门外就进来两人,蓝衣的是阮遇,紫衣的是拂笑,二人身高相差不大,俱都清瘦高挑。阮遇阴柔,拂笑纯真,两张小脸搁在一起,倒是极其爽心悦目。
只是华菱无心欣赏,微微凝眉看着阮遇,带着些许的敌意。
阮遇仿佛根本不在意华菱的眼光,始终含笑看着云拂笑,两人低声说着话。
华菱猛然发现云拂笑的眼睛比往日都要清明澄澈,一时有些疑惑,对身旁的素素低声问道:“他的眼睛……”
素素难得笑了出来,笑得极开心,回答:“今早起来,公子的眼睛复明了。”
华菱心里“咯噔”一下,也展颜笑了,有些欣慰地看着正进门来的拂笑。
拂笑看见厅里的华菱,眼神一亮,眉眼一弯,笑着紧了两步进了厅里。落后一步的阮遇这才眯了凤眼,有些不善地看了华菱一眼。
“菱儿,你醒了。”拂笑极其自然地将手搭在华菱的双肩上,姿势有些亲昵,却不显得轻佻,他如小鹿般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含笑望着华菱,仔仔细细地端详她的容颜,声音仍然是温温软软地:“笑笑头一次见到菱儿长大后的样子。”
华菱心里有个地方轻微地颤了一下,也回以淡淡的笑容,道:“那笑笑可要好好记得菱儿的样子。”
“当然会记得了,还有凤姨的样子。”说着他垂着眼帘想了想,长的不可思议的睫毛扑闪了一下,又道:“就算笑笑看不见的时候,也不会忘记的。”
华菱心里有个柔软的地方似乎被捏了一下,她仔细看着他的眼睛,乌黑清亮的瞳仁里有自己的倒影,“你今天能看见了,眼睛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笑笑,我饿了,吃饭吧!”阮遇已经坐到桌边,十分无聊地看着站着的两人,有些不满地说道。
见他此刻这副无辜无害的样子,华菱轻微的蹙了一下眉心。
云拂笑回头朝阮遇笑了,没有答话,又转过头,对华菱道:“眼睛没有什么不好的,我们吃饭吧,仙童饿了。”
说着,便拉着华菱到桌边。
这张小圆桌有四个位置,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拂笑帮华菱拉开的凳子紧挨着阮遇。
华菱又一次皱了眉,不顾拂笑含笑看着自己的样子,她没有说话也没解释,坐上另一只凳子上,刚好和阮遇对面,总好过跟他并肩坐着。
见华菱坐在另一边,云拂笑眼神一黯,看了阮遇一眼,才悻悻地坐在两人中间。
素素把最后一个菜端上来,三人便开始吃饭。
华菱虽然前一天午夜陪云拂笑吃了一顿,但是睡了一整天,起来依旧觉得很饿,一言不发地就端起碗吃起来,面色有些冷淡。
阮遇一直笑着给拂笑夹菜,拂笑却郁闷地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不时瞅着华菱,见她低头吃饭,完全不理睬自己,更加委屈,大眼睛湿漉漉地,好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菱儿,你是不是还在怪仙童?”
华菱一愣,抬头看了一眼面上始终淡笑的阮遇,心里突然有点火气,便面无表情地朝拂笑点头,道:“是。”
拂笑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声音温软,略带鼻音,问:“可你昨天明明说不怪他了……”
“可现在一看见这张脸,我发现我还是怪他的。”华菱指着阮遇,对拂笑说道。
拂笑顺着华菱的手指,看了一眼阮遇,有些无奈,声音低低地,有点像咕哝,“仙童是唯一陪我的人,我不能赶他走的。”
阮遇突然轻笑了一声,道:“我做错了事,菱儿怪我也是应该的,过一段时间等她气消了,就好了。”
华菱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她现在才明白拂笑为什么如此信任他,甚至是完全依赖他,因为这个阮遇实在很会哄人,尤其会哄拂笑!他们在一起经年累月的相处模式很难被撼动,华菱突然觉得自己想要打倒阮遇实在是任重道远。
吃过晚饭,阮遇找了个借口,轻易就将拂笑支开,跟华菱单独谈话。
“我们似乎没有什么可说的把。”华菱冷然道。
阮遇眉目生媚,一笑起来极好看,几乎是不辨男女。狭长的凤眼眼尾上扬,他眼角一勾,道:“你既成功地混到了拂笑身边,我想我们以后会有许多话要说的。”
华菱“哼”地一声笑,挺直腰背,语气轻嘲,“我是被明阁抓来的,什么叫‘混到拂笑身边’?你的话我听不懂。”
“你听懂也罢,听不懂也罢,我只想警告你,不要做什么蠢事,否则……拂笑信你,我可不信!”阮遇低缓的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猛然出手从华菱腰间掏出一样东西,捏在手里。
华菱一惊,秀眉一挑,“还给我!”
阮遇摊开手掌,里面是一块墨玉,正是当日皇上给华菱的那一块!
“上次你落入我手中,这东西我没有拿走,你居然还敢将它带到这里……这是三年前拂笑失落的东西,想必你已经知道它的意义了吧?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阮遇说着,轻轻一笑,阖上手掌,催动内力,只是眨眼间,再摊开手掌,墨莲已经成了一摊粉末,簌簌从他掌心落下。
华菱心里一惊,这家伙功力深不可测,上次在湖滩边与君元若堪堪打成平手,几乎是平分秋色,她心里有一点发虚。
阮遇继续道:“我和拂笑在明阁相依为命多年,才有了今天的地位,我不会容许任何人来破坏。这个世上,我不能杀的人只有云拂笑和我自己。”他顿了一下,突然露出了一个极美极干净的的笑,薄唇轻启,声音柔和低缓,道:“所以不管你是凤红伊还是谁的女儿,只要你对他不利,我都会毫不犹豫杀了你。”
华菱始终紧抿唇线,凝眉看着他漫不经心的邪恶面容,咬牙道:“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无心害他,就算要害,也是害你。”
“甚好。”阮遇朝屋内虚虚望了一眼,语气突然极轻极淡,“他看得见的时间不多了,好好陪着他。”
说完,他转身出了门。
云拂笑抱着猫从里间出来,没有见到阮遇,便问:“菱儿,仙童走了么?”
“他说还有事,没跟你打招呼便走了。”华菱答。
拂笑抚着黑猫油亮乌黑的背毛,道:“仙童一向对我最好的,明阁的事都是他管。”
华菱扶额,阁主大人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架空权利了啊!说你单纯率真好还是说你没心没肺好啊……
华菱将猫接过来,放在地上,拉着拂笑的手道:“刚吃完饭,我们去园子里走走消消食好不好?”
拂笑展颜一笑,大眼睛扑闪着,瞳仁里都是亮晶晶的光彩,他道:“菱儿,我想上街玩。”
“额?”华菱一愣,转头朝一旁的素素问道:“可以出门?”
素素还未回答,拂笑就道:“为什么不可以出门?”
华菱不知怎么回答,却听素素道:“公子自然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没有不能出门这样的规矩。”
华菱愕然,她想当然地以为阮遇会给云拂笑画地为牢,不让他随意出门的,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呵呵,原来可以随便出门啊,我还以为不行呢……”华菱干笑了两声。
素素将一个钱袋系到拂笑的腰带上,笑着道:“公子,记着给素素带好吃的。”
拂笑笑着点点头,转身拉着华菱就往外走。华菱回头看了一眼素素,有些讶异。她本以为素素应该是贴身服侍并保护拂笑的人,却不想她居然就这么放心拂笑跟自己一同出门去了。
还未到大门,华菱问:“笑笑,你出门一向不带丫鬟?”
“带丫鬟做什么?”
“……”华菱无语,又问:“那有没有暗卫?”
“没有,要他们做什么?”
华菱看着拂笑纯真地像小动物般的干净眼神,一时不知如何接话,片刻后才又道:“那出门遇到危险怎么办?”
“我可以保护菱儿。”
华菱再次愕然,是的,她都忘了,这位兄台只有伤人的份,哪有被伤的份?
“那要是遇到……皇上或者君元若的人呢?”华菱试探地问道。
拂笑的面色陡然一寒,声音微沉,声音很轻,却很沉,“杀。”
他的语气让华菱脊背生凉,她伸手抚了抚他的后背。对待小动物,都要先捋顺它们的皮毛,才能乖巧的。
“我就是开玩笑呢,咱们上街玩,不要说这些打打杀杀的了。”华菱干干地一笑。
拂笑的面色这才转好,似乎是不耐烦慢慢走去正门,他携着华菱,一个提气,两人便飞身而出。夜风微凉,本来的点点燥热被凉风吹散,乘风踏叶,华菱忽然心情不错。
二人落在离街市口不远的一处地方,拂笑脸上都是纯真兴奋的笑,华菱是第二回逛古代的夜市,新鲜劲也还没有过,二人携手同游。
路过春风得意楼的时候,华菱特意朝里面看了一眼,红彤彤的暧昧光影一见就是风月之地,她侧头向手里拿着糖葫芦东张西望的拂笑问道:“春风得意楼,你可进去过?”
拂笑的目光从琳琅满目的彩灯和小玩意上收回,看了一眼春风得意楼,对华菱道:“仙童说不能进去,进去了将来要被媳妇嫌弃的……菱儿,你会不会嫌弃我?”
华菱一口老血堵在喉咙口,刚送进嘴里的糖葫芦掉了下来,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捞,没有捞着,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停了下来,红红的果子上沾了许多灰。华菱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地上那颗红彤彤的糖葫芦,半天回味不过来拂笑那句话。
“菱儿。”拂笑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抬起华菱的脑袋,面对着自己,大眼睛依旧湿漉漉的,表情委屈地不像话,声音温软带着鼻音,道:“真的,我真的没有进去过,你不许嫌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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