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惜尘醒来的时候已是晚上了,不过不是当天晚上,而是三日后的晚上。
这三日都快把凤瑾月急死了,无论她怎么叫他都不醒,想去叫太医,又想起他自己本身就是最好的大夫,况且他说过要信他的。
期间凤瑾言来了一次,可也只是劝慰她说没事,既然表哥自己都说自己没事了的话。
凤瑾言最近变得很忙,她知道估计是为了德王谋反的事了,也不好去烦他,只得浑浑噩噩地每天守着苏惜尘。
她有时候也会想,凰鸣宫的守卫如此森严,那群人究竟是怎么闯进来的,可这一切也要等到苏惜尘醒,因为只有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就这样,她迷迷糊糊地守着苏惜尘睡着,正如上次苏惜尘守着她一般。
“阿瑾,阿瑾——”
梦里模模糊糊传来了苏惜尘的声音,她想起那时她刚刚穿越过来,彼时,她大病初愈,尚还和母妃住在一起。人生地不熟的,即使她的记性再好,也终究是迷路了。
那日,她正因迷路烦躁地抓脑袋,却突然听到一阵琴声。
那琴声散乱,随意,却又直直地撞入心间,好像是能洗涤人的心脾一样。
她好奇地掀开树林子,却突然间睁大了双瞳。
只见一个白衣少年倚亭席地而坐,膝上搁着一架上好的素色玉琴,手指微曲,一串串的音律便自其指间泄出。
突然,琴声骤停。
白衣的少年抬起头,眼神清亮如皎月,微微含笑地看着她,“你是在那儿看花吗?”
凤瑾月一看被发现了,也不再躲藏,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反正她这具身子可是真的,也不怕别人发现什么。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在看花,是在看人,准确地说,我在看你!”
少年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样,眼神微露惊异,随后又恢复一派淡笑,“为什么要看我?”
凤瑾月眨了一下眼,“因为你好看!”
少年好笑地看着她,又继续问道,“那你倒说说,是怎么个好看法?”
“唔,”凤瑾月偏头想了想,“要让我说,便是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羽化而登仙。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白衣的少年开始以另一种眼光打量着她,随后又赞叹着说,“都说莫道女子不如郎,今日我倒是见识了,说起来倒也真是风曜的公主了。那你能否再听听,我这粗陋琴声中弹的是什么?”
凤瑾月那时候还不熟悉自己“风曜公主”的身份,于是便将那句给跳了过去,找了个靠近他的位置,学着他一样坐下来,伸了个懒腰,道,“你也别抬高我了,依我看,那琴声状似无心,实则有意,大概便是‘天平山上白云泉,云自无心水自闲’那个意思了,具体的,你问我我也说不明白……”
抬起头,正见少年含笑而对,他持盏相递,“喏,你要么?”
茶盏中的香茗沉浮生香,她的眼一下子亮了起来,一下就给夺了过来。
“唉,这茶叶怎么是紫色的啊,颜色好漂亮哪!”
少年又随意地弹奏了几个音,见她的心思全在于“颜色漂亮”,而不在于“紫色”上,微微发哂,也不再与她解释许多了,而是和她弹论起了琴艺。
“你觉得琴音是什么样的?”他突而发问。
凤瑾月放下茶盏,冲他眨眼睛道,“就是你这样的啊……”
少年但笑不语。
凤瑾月见他一脸波澜不惊,还以为他不信,便解释道:“第一,好的古琴要具备九德:“奇”“古”“透”“静”“润”“圆”“清”“匀”“芳”。但一般具有静、透、圆、润、清、匀的,也就算是好琴了。而你的这架琴,不仅有九德,还更是九德之中的极品,做工精致繁琐,一看便是上百年或者更久的。且不论你的琴技如何,单凭你有这架价值连城的好琴,就足以弹出绝世的音色。”
“第二,琴之精魄讲究味外之旨、韵外之致、弦外之音,我虽不能具体听出你的心境,可也知道你弹出了琴心,只要心境在,不怕弹不出好曲子,更不提你的指法本身就好。”
少年又挑了挑眉,“那你觉得所谓的琴心是什么呢?”
凤瑾月竖起了四根手指,“所谓琴心即是心境,并非琴天生而存,而是由人来决定的。而琴的意境则讲究清、和、淡、雅,在我心中,琴声就是你刚才的那种!”
少年笑着摇了摇头,正欲开口,却见来寻凤瑾月的宫女急忙跑了过来。
“公主,您跑哪儿去了?可急坏奴婢了!娘娘可是担心死了!”
凤瑾月朝她吐了吐舌头,“我是看见这儿有个人弹琴,就来瞧瞧啦!”
“公主,您在说什么?哪儿有什么弹琴的人?”宫女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凤瑾月愣了愣,连忙回过头来,“就是这个……咦?人呢?”
只见亭阁处空空如也,又哪儿有什么白衣少年的影子?
凤瑾月心下一悚,疑心自己该是撞见鬼了,正想拉着宫女快快离开这个地方,却发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嗯?人呢……”她站在原地独自喃喃道。
“阿瑾,阿瑾……”
“啊……!!!”凤瑾月倏忽睁开了眼睛,她喘了口气,自己竟然梦到和苏惜尘初次相遇的时候了,只是最后的结尾不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征兆……
“阿瑾,你怎么了?”身旁传来苏惜尘的声音,凤瑾月正疑心自己听错了,眼神一瞥,苏惜尘还就真在一旁满脸担忧地看着他。
“表哥……”她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喃喃了一句。
“怎么了?阿瑾是做什么噩梦了吗?”苏惜尘动了动胳膊,脸色奇怪地看着凤瑾月。
“嗯,我梦见凤瑾言那家伙又抢我的糕点吃,然后你竟然还不帮我!”凤瑾月嘟着嘴,煞有其事地说。
苏惜尘的眉角抽了抽,“就这些……?”
凤瑾月一把扑进了苏惜尘的怀里,愤愤不平道,“凤瑾言那家伙实在无耻,都快奔三的人了,还过来和我抢东西吃!那御膳房里做不了许多?他还一个劲儿地忽悠我……”
苏惜尘无奈地抚了抚凤瑾月的背,宽慰道,“你也知道瑾言他对太后娘娘……况且你不是说过随他的吗?怎么还在意这些?”
“嘿!我说的随他是指在不侵犯我的利益的前提下!可事实是,现在他都坑到我的头上了啊!”
他叹了口气,“瑾言不是已经派人送过那么多东西给你了吗?”
凤瑾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觉得那是等价值的吗?”
苏惜尘:“……”
“表哥……”她突然开口。
“嗯?”
凤瑾月把头往他的怀里钻,语气闷闷地说,“欢迎回来。”
苏惜尘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缓缓笑开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