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恪知道朝中批斗大会的场景都布置好了,就等着他这被告入席呢。他偏不让那些人得逞。
他带着残兵几千人来到皖口郊外的岛上。他曾多年在此屯田,这里的人脉很广。在岛上吃地好喝地好,仰着肚皮晒大太阳,有空还对这几千人训训话,命人加紧练兵;暗中,派人回建业打探消息。
派去的人还没回来,圣旨就到了,召诸葛恪回朝复命。诸葛恪躺在床上,毛巾覆盖了头部和整个额头,眼眶青黑,泪眼婆娑,几次挣扎着要起来接旨都动不了身,急得眼泪直流。旁边的人要去搀扶,被内官大人拦住了,他把圣旨交予诸葛恪,让他好生养病。诸葛恪频频点头眨眼表示谢恩。
内官走了,诸葛恪坐起身来,嘿嘿冷笑。
一天夜里,诸葛恪刚刚入睡,就被侍卫给吵醒了,刚要发飙,就听到他期盼已久的名字——崔思行,他是老将崔成的儿子——立马来了精神。
崔思行说:“有些话不太入耳,太傅要有心理准备。”
“咱们老一辈少一辈这么多年了,你就直说无妨。”
“朝中有很多不利将军的话,说将军性情残暴,穷兵黩武,劳民伤财,还说将军指挥失策,刚愎自用,一意孤行,还说……”崔思成顿了一下,偷瞄一眼诸葛恪才低声说,“说将军里通外国才导致这次北伐失败。”
诸葛恪气得坐立不安,破口大骂:“都他娘的放罗圈屁!他们除了会背后整人还会什么?哪个将军带兵打仗没失策过?打输了就全是我们带兵打仗的错,打赢了就他娘的歌功颂德跟着一起封赏,他奶奶个孙子的,吴国早晚要亡在这些婊子养的手里。”诸葛恪胸脯剧烈起伏,呼呼地猛喘粗气,一指崔思行,“说,他们还说什么?”
“将军朱异回到朝中说了很多不利将军的话,回去的士兵也多有怨言,百姓的怨气也很大,说太傅是纸上谈兵的浮夸之人,是在祸国殃民。朝中的守旧派就更是借题发挥指责太傅执意北伐造成今日之祸,应削去太傅之位,居家思过。”
“居然发动全国的人来整垮我。太有面子了!这里面一定是有人挑事。”诸葛恪就觉得衣服紧绷,呼吸困难,不停地扯松扯大领口、腰带。
“现在朝中上下怨愤很大,太傅要想个对策才好。”
“嗯。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次日,又一道圣旨催促诸葛恪回朝复命。这个内官显然是带着使命来的,一直盯着诸葛恪,生怕错过了一个细节,回去不能详尽地描述。
诸葛恪的左腿好像残了,几个侍卫搀着他,勉强跪拜领旨,又扶着诸葛恪坐好。诸葛恪咳嗽得满脸通红,身体乱颤。缓了缓气,拍着一直拖着的那条腿,高一声第一声地对内官说:“这腿是不中用了,我这老骨头也不中用了。”
“太傅春秋正盛,调息时日自然会好。”
“都是我误信谗言,给陛下和吴国百姓带来这么多祸患。”诸葛恪身体微抖,泪水噙在眼中。
“太傅不要自责,朝中虽有些微词,但也有都乡侯孙大人这样明晓事理的老臣,他说太傅带兵出征百日,经历风沙雪雨,必有很多苦楚是外人不知道的,劝戒陛下不要听信一面之词。”
诸葛恪的泪水落了下来,“还是他一直最信任我。内官大人回去后禀明陛下,老臣稍加整顿,即日起身回朝复命,就是爬,我也要爬到陛下身边。”诸葛恪又给内官许多财宝。
内官走了不久,小欢儿飞跑进来了,差点把诸葛恪真给撞残了。小欢儿两手撑着桌子直喘,眼神也发直,脸色飒白。
诸葛恪见了,也无心说笑了,“你坐下慢慢说。”
小欢儿把壶中的茶都倒入口中,挥手示意旁人出去。抓着诸葛恪的手臂说:“太傅,这次搞不好要灭门了。”
诸葛恪的脸也变了,他原想着这些人无非要把自己搞垮搞臭,他们好加官进爵而已。
小欢儿继续说:“是全公主,她唆使全琮和太后联手,要拿这事做文章,置你于死地。”
“又是她,她还不死心。落水狗就该往死里打。我可怜她是一介妇人,才饶她一命,她不知感恩,还反咬一口。还是孔圣人圣明,‘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嗯。她跟她母亲一样,野心勃勃。当年若不是孙孟香出手玉石俱焚,现在的吴国就是牝鸡司晨了。”
“她都勾结了哪些权臣?”
“滕大人是您岳父,她无从下手,就一直在打都乡侯孙大人的主意,但孙大人好像不愿掺和进来。两人近来走动频繁些,不过孙大人在朝中却一直袒护你,这里面是真情还是假意就不好说了。”
“皇上已经两道圣旨催我回朝了,不能再拖延了。小欢儿,你先回去知会张约和朱恩,告诉他们我即日回去,让他们派人监视全公主、皇上和朝中权臣,若有风吹草动立即到府中来报。还有,安排一些人到街巷酒肆等地,让他们恣意生事,再尽行捕获,当众说出是受何人指使,关键时候可杀一儆百。”
逼人的寒意从诸葛恪的眼中、脸上、手臂、身上、每一个毛孔里散发出来。小欢儿抓着诸葛恪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
朝廷的第三道圣旨到了,诸葛恪历经千呼万唤,终于回到建业。他没有直接入朝复命,而是推说一路劳顿,病体难以承受,病态也不好冲撞了圣上,要调息时日再入宫复命。
祥和酒馆还是那么热闹,几个兵油子在吃酒吹牛。
“老子是第一个杀到城上的,那些守兵一看老子往那一站都吓尿了。”
“拉倒吧,死了好几万人都没碰着人家城门,还是你自己去尿尿,好好照照吧。”
旁边酒客有搭茬的,“这回能回来一半人不?”
“一半?一半的一半的一半的一半,你问问到没?诶呀,就是我们朱将军会带兵,我们回来得早,不然都得让诸葛恪给霍霍死。”
其他酒客也哗然,都不吃酒了,问这问那。
兵乙说:“都是扯淡,什么瘟疫呀,都是打仗打的。那火烧的,一天天屁滚尿流就是瞎跑。几万人的命给拼下来的城墙。人家可好,”说到这,他一只手高竖大拇哥,眼神怪样地挑了一下,大家会意指的是谁了,“装个孙子就送人情了,你说遭人恨不?本事屁没有,火气还大,动不动就打我们,你瞅这,这…”兵乙撸起袖子给众人看他的烧伤和鞭伤。
老板从帘子里面急跑出来了,囧着脸点头哈腰地说:“各位爷,咱们就喝酒吧,别说那些朝廷大事了。前两天,天府客栈不是被人查封了,就是议论朝政了。诶呦,我这庙小,几位菩萨行行好,行行好。”老板手掌相合,鸡汧碎米地八方作揖。
老板正在解劝呢,几十个士兵把酒馆包围了,带头的摇头摆胯踱步进来,扯着公鸭嗓:“谁在造谣生事?”一眼看到众人围着的几名大兵,用手点指道,“又是你们几个。上回不是说喝多了胡扯吗?这回呢?都给我砍了!”
后面的士兵拔刀要上,其他的酒客早吓得四散躲避。那几个兵油子也吓得跪地求饶:“大人行行好,我们也是图个小钱。”
“说,是谁指使你们的?”
“是,是全总管,他说我们这么说就每天给我们十个铜钱。”
“是全大人府上的全总管?”
“是。”
“你们为了几个铜钱,就敢诋毁朝廷命官,以后为了几锭银子是不是要刺王杀驾?”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不敢!”
“太傅为国出征,现在还病伤未愈,你们这些人就知道眼前的小利,到处造谣生事,留着何用?杀!”
“大人饶命!大人……”
噗噗几刀,人头落地。有的小兵一惊,刚喊:“你们说话……”也随即倒地,同赴阴曹。
桌上、地上横躺竖卧几具死尸,血崩得到处都是。有的人头骨碌碌滚到老板和客人藏身的地方,吓得众人鬼哭狼嚎,抱头流涕。
那领头的侍卫说:“谁是老板谁是老板?”
老板腿似筛糠,抖得站不起来,嘴唇微弱地张合,“我……我,大人。”
“哦,你是老板。你是好人,我以前也来过你们这儿。以后啊,有这种造谣生事的,就让伙计到衙门去告知一声。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爱惜你们这些善良百姓。”
“是,是……大人。”
士兵走远了,祥和酒馆的酒客“哇”一声大叫着挤破了门,全跑了。
这样的事越来越多,人们上街的时候,先是防着当兵的,见到就闭口不语。后来发展到便衣监视街谈巷议,人们便深居简出,出门也是道路以目,鲜有交谈。
诸葛恪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大量撤换新城一战中的将领和那些朝臣中有微词的人,授命自己的心腹担任要职。说那些将领不听军令、动摇军心以致兵败;说那些朝臣不以国事为重、散布谣言……朝中文武对诸葛恪的愤恨无以复加。
他又破格提拔张约、朱恩等人担任御林军都尉,以确保能得到朝臣与皇帝接触的一手资料,但有蛛丝马迹,宁可杀错,也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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