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坚强的人,一个带着神谕出生的人,怎么和你解释都无法表达万分之一。”
“可他还是死了。”
“是啊,为此妒恨他的人不少,可他还是仁慈对下。”
“看来仁慈并不能带来长寿。”
黑洛又在和艾米雅提及他的父亲,这次是她要求的,天还没亮她就开始练习冥想,现在她对灵力的控制越来越自如,不得不说总算找到了一些引以为傲的东西。但依然没法长时间运用魔法,这是另人沮丧的,整整两小时后,艾米雅感觉到了精疲力竭。
“和我说说我的父亲吧。”当她一屁股坐到阶梯上时,她要求道。
黑洛好像已经放弃对她念叨关于淑女该有的标准行为还有坐姿,让那些都见鬼去吧,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俩个人!但他还是因为艾米雅倒在地上时极不雅观地露出长裙下的两条腿后皱了皱眉头,好在没有再像以往那样发挥张口即来的讽刺,他用平淡的语气满足她的要求,就像孩子们那种心不在焉背课本的语调,直到艾米雅说“看来仁慈并不能带来长寿”的时候,他转过头来看她,用深不见底的黑色瞳孔打量她。
“有时候,但只限有时候。”他勉强张了张嘴,也没有全然否定,“那天,我就站在你父亲身后,鲁西法浑身是血的跑进来,精疲力竭,那时候我们都很年轻。你父亲很勇敢,他做了牺牲自己的决定,可我至今依然认为他不应该选择那样的死法。”
“势不均力不敌的情况下去战斗可并不明智。”艾米雅知道自己不太适合去打断,但就是忍不住发表自己的想法。
黑洛和鲁西法不同,这样的话休想在鲁西法嘴里听到,天知道如果他听到黑洛这样评说逝去的国王会是什么反映。她无意中看到过他们争执的模样,最后以鲁西法的怒吼声终止,鲁西法无比严厉地警告黑洛管住自己的嘴巴。或许以往艾米雅会很高兴看到这一幕,鲁西法的立场非常明确,他在宣告自己不仅仅只是一个庄园主而是落寞王族的后裔,虽然只是旁支。
黑洛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头看向阶梯外渐露晨曦的天空,才说:“谁都知道他的尊贵血统,作为一个国家的精神支柱与象征,我为他的死感叹不已。可我始终认为斗智有时候比斗勇更有用,特别在特定的情况下。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自己能有足够的勇气劝说吾王,或许他就不会死,又或许会是另一种局面。可你知道,当时我太年轻了。当然,谁知道呢,或许后果也会非常惨,一切都是假设。”
黑洛轻叹一口气,低头轻拭手中的佩剑,无限感情的,温柔地如同爱抚珍品。嘴角的笑意浮上来,自嘲道:“在他死去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他内心的绝望,我相信你母亲也感受到了。”
“他们都说我父亲是神的儿子,可诸神却选择了袖手旁观。”这话艾米雅很早就想说了,只是迟迟未说出口,对诸神,她必须带着敬畏之情,这是鲁西法的教导。可不代表她不会怀疑,她从未对黑洛或鲁西法任何一个人说起过,在她的神识进入到冥想状态时,总能听到一个女人的尖叫声,而这样的声音从起先的隐隐约约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声,就像她正在黑暗的星际中游走……只是需要某一契机的展现,或许转过一个弯就看到了。
“人们总会把自己认为的事情认作为客观事实,而忽略了它真实的实质。就像某个人杀了人,但是他会强加入自己的想法,认为自己杀人是完全合理的,是一种解救苍生的行为,然后大家都会觉得他是有道理的,是正义的。于是,换一种话说,谋杀等于正义。”
黑洛没再理会他手中的那柄长剑了,他把它放在一边,那种专注的目光又回到了他的脸上,他看着艾米雅,如同她刚才的想法会让她成为一个危险份子,连同他的神情里都出现了困惑,虽然转瞬即逝。
他的身子移到艾米雅面前,手掌捏着她的肩膀,力道很好的泄露了内心的澎湃:“告诉我,如果我没有表达出对某些勇敢行为不一样的定义,你的见解会不会变得更正常一些。或者更容易被鲁西法所接受?”
艾米雅同样认真的回视,她的想法真够大胆的,是不是?可当有些话和想法一旦说出口后,她认为自己突然轻松了很多。这个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有些信任黑洛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居然当着他的面把心里话说出来了,真有趣。
她看着他,然后扑哧一声笑出来:“我还以为我们只是在讨论不同的见解,爵士。”她知道在什么场合应该说什么话,只是这句话没有说出口声。还没有等黑洛醒过神来,艾米雅已经从阶梯上站了起来,弹了弹裙子上的灰一蹦一跳地走开,她又恢复成了那个没心没肺的样子。
天大亮的时候,艾米雅在房里用过完了早餐并且换下了练习时穿的长裙。她依然不习惯这样的生活,整整13个年头里都在与饥饿争斗,而现在和以后或许都要和繁锁的礼节好好的较把劲,王国中曾经的优良传统不能被摒弃掉,鲁西法捍卫着这一信条。
大厅里刚刚被熄灭的壁炉里散发着柴火烧焦的难闻气味,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顿时让人感觉到有些闷热。这个岛屿什么都好,物产丰富,别有洞天,可确实需要适应,白天炙热,而夜晚却可以让人冷得直打哆嗦。
艾米雅由黑洛领到鲁西法的议事厅里,这里已经有好些人在等待,在看到她走进去时,那些人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鲁西法将她领上前一一为她介绍,那些都是从其他地方赶来的曾经有权有势的人,还有她父亲的旧臣,那个有着苍白皮肤并且剃着光头的瓦西就是,据称他们在海上飘了好些时间。
瓦西大人在看到艾米雅时激动地走向她,他是双膝跪地的,更像是身上的力气全部被抽去后病态地跪倒在地上,艾米雅怀疑自己之所以头皮为之麻了麻是因为听到了那双膝盖重重磕倒在地砖上时发生的撞击声,那一定很疼。
“我最为敬爱的公主殿下,当我听说了您的消息后马不停蹄的就过来了,海上的风浪都无法阻挡我想要一睹芳容的决心。”他带着哭腔激动之极并且猫下腰去亲吻艾米雅的手,可更像是在确认艾米雅手上那枚国王信物的真伪,然后炙热地继续盯着那枚戒指说,“我们等待这一刻已经等得太久了。”
“瓦西大人曾深得国王宠幸。”黑洛不动声色地补充,“可惜我一直没有机会瞻仰瓦西大人庄园里豪华的地窖。”他毫不避忌的讽刺,无视了瓦西的脸色,有一点是明摆着的,黑洛不喜欢这个叫瓦西的人。
然后有一个声音闲闲在说:“毋庸置疑传言的真假。”一个留着一小撮胡子,深色的短发中夹杂着些许灰白但相貌非常英俊的男人正倚在桌沿上看着她并冲她温和地笑了笑,“你长得真像你母亲,褐色的头发,连瞳孔的颜色也是你母亲独有的。”他的眼睛有一种艾米雅说不出来的洞穿力,就像她在他面前寸褛未着,连同一点点心思都藏不住。
“这位是巴迪大人,国王的财政大臣,艾米雅。”鲁西法在她耳边恭维,“千万别小看巴迪大人雄厚的财力,他本身就是一座宝藏。”
“鲁西法可真会说笑,在这么特殊的时期就连金币都成了废物,我猜想我的这说法会换来诸位最大的感触。”巴迪依然温和地笑着。
“兽人们会对金币感兴趣的,起码看着那堆闪闪发亮的金子可以让它们少吃几头牛。”黑洛又冷不丁地在艾米雅身边嘀咕,他的声音并不大,更像是一种带着情绪的发牢骚。
这样的黑洛让艾米雅都禁不住歪过头去看,他所表现出来的喜恶非常明显,与平日里的黑洛完全不同,他在对艾米雅的教习中明确指出将情绪放在表面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然后他们又听到巴迪说:“我苟延残喘至今,完全只是为了王后。”他灰绿色的眼睛毫不避及地看着艾米雅,就像要看穿透她似的,然后接着说,“我为了王后而生,她让我死我便绝不会活着,她不让我死我便绝不会死去。而我相信卡特琳娜还活着,她还需要我。”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每个人脸上闪过奇异的光泽,那些人的眼神或是尴尬的或是躲闪的,只是片刻,鲁西法鲁克轻咳了一声,扬了扬手示意各就各位,他们该说正事了。能看到鲁西法的脸色并不是很好,在巴迪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叫王后名讳的时候,可他并没有因此而发作,而是垂下眼睑去看桌上早就准备好的一份名单,并将这份名单递到了艾米雅面前。
那是一份为节日制定的计划,他们的客人需要在这个岛屿上呆上好几天,他们各带了不少勇士过来,然后有举行竞技赛的日期,以及需要准备的各项细节,比如需要准备多少食物,会有多少勇士参与,艾米雅看到一连串的名单里黑洛克里的名字赫然就在最前排。
“这是以往一年一度都需要举办的盛会,已经被荒废了很久。”鲁西法说,“勇士们是需要激励的,特别是这个王国的合法继承人出现后,诸神保佑。”
“人们在经过逃亡和无望后最需要的就是希望,而这个希望是需要被公示的,我们需要用这个仪式去表现传统。”瓦西说。
“我们需要招募更多遗落各地的勇士以及一些异士加入我们,只靠我们可不行。”巴迪跟着说。
还没等艾米雅开口,鲁西法又接着说下去:“优胜的勇士团队将会得到成年公马五十匹,牛羊各五十头,排名第二的团队也将得到成年公马二十匹,牛羊各二十头的奖励。”他抬头看了一眼笔笔直站在艾米雅身后的黑洛,立马补充了一句:“比赛必须遵循传统,我们都需要敬告各团体中的魔法师不能用魔法,这是规则,而最终伤亡的最多的团体则需要奉献出比赛需要付出的所有牲畜奖励,不论是我、巴迪还是瓦西。”
什么?!
艾米雅没来由地皱了皱眉头,她转过头去看坐在自己身边的鲁西法,又依次把目光放在巴迪及瓦西身上。试着询问:“各位大人,这样的非常时期举办竞技比赛真的合适吗?”
开什么玩笑!
虽然她才13岁,可看上去有那么无知吗?她受过苦也挨过饿,并且还知道在大海另一边的人民过着什么样的日子,然而这些达官老爷们却呆在自认为与世隔绝的乐土上以传统的名义寻欢作乐?
“我们得尊重传统……”
“传统就是守着这个岛屿关起门来美滋滋地过小日子!”艾米雅愤怒了,直接打断了瓦西的话,她现在认可了黑洛的认为,也开始讨厌起瓦西那种油滑语调。她才不管自己的所做所为是不是不太合时宜,也不管这些达官老爷是怎么想的,更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底气蹭地一下就从坐位上站了起来,简直就是用咆哮地音调在吼,声音又尖又脆:“人民正在受苦,我亲爱的大人们!而我们却躲在这个小岛上并且还要冠上竞赛和规则为名牺牲士兵,或者说你们对大海那边所发生的事已经麻木不仁了吗?”
空气中有着异样的气氛流动着,谁也没有说话,他们只是面面相觑。从艾米雅的角度只能看到瓦西的脸上略显得有些尴尬,他躲开了她的直视并且顺从地垂下了头。巴迪的反映相对就较之平淡一些,他看着她只是唇边带着诡异地浅笑。
“从我们这个姓氏的祖父的祖父开始,这样的比赛规则就已经开始了,艾米雅。”鲁西法也站了起来并且在她耳边提醒道,并且又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肩膀上,艾米雅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那股不容置疑的力道,他正试图让她重新坐回座位上去。
那种感觉相当不好,她把这种感觉定义为屈辱,她没有抬头去看鲁西法,而是直接从座位上让开身子,在转身离去前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出席这个竞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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