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得很迷人。一个男人绝不会这样笑,这样笑的只有女人,因为她本就是一个女人,一个很迷人的女人。
可是青衣人却没在看她,他的心思全放在了酒上。他泯了一口,接着又一口,也不知是四口,还是五口,他终于泯完了这杯酒。
他说道:“烈而不辣,香而不腻,一百年的剑南春,果然没有少一年。”他在说话,但似乎仍在回味着酒的味道。
“你很会喝酒?”
青衣人点点头,笑道:“因为我本就是一个酒鬼。”
贞明长叹一声,说道:“可是像你这样的酒鬼却不多。”
青衣人也长叹了一声,说道:“至少你见到了一个。”
“你喝酒很特别。”
“你是第一百个说这句话的人。”
贞明怔了一下,又开始注视着青衣人,因为她又忽然发现他比她想象中还有趣的多。
“你不信?”
“信,当然信。如果别人说这句话,我或许不信,但你说,我就绝对有理由相信。”
“为什么?”他也怔了一下。
“因为你是你了。”
这回答并不是很让人满意,所以他很快回答了一句:“不懂。”
贞明又给他斟了一杯酒,她自己也斟了一杯,她望着杯中的酒,说道:“一个很特别的人,必然也会做一些很特别的事。”
青衣人也望着杯中的酒,说道:“我很特别?”
“天上地下,绝对找不到第二个。”
他没有再说话,因为他对这个答案显然很满意。
一杯酒下肚,贞明忽又问道:“你很有空?”
青衣人正在泯酒,待这口酒泯完,他叹道:“我很忙,几乎忙得要命,可是喝酒的时候却很有时间。”
贞明也没有再说话,因为她对这个答案显然也很满意。
可是她偏偏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所以她的沉默不过前后几秒钟。她说道:“你在等人?”
一个人若像青衣人这样喝酒,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他有心事,一个有心事的人,往往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喝酒,静静的慢慢喝酒。但他的言谈举止告诉贞明他绝没有心事,至少现在没有,一个有心事的人绝不会笑得这么轻松自然。
所以只有第二种情况,他在等人。
其实,这位青衣人也并不是因为等人才这样喝酒,但今天他真的在等人。
无论等的是朋友,还是敌人,他都在等人。
“他在等什么人呢?”贞明很奇怪,奇怪得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很在意眼前这位只见过一面的青衣人,不仅他的人,还有他的一切事。
三月的天总是暖洋洋的,连风都暖得让人醉,这正是少女多想的季节。不过还没等她想完,他等的人一时间却出现了。
他等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二十个人。
这二十人从楼梯口走上来的时候,贞明已经注意到了他们。可是青衣人却依然泰然的泯着酒,便连抬头瞧一眼的意思都没有,仿佛他早已知道了来的都是什么人,又或者在他看来,这二十人,远没有他此刻杯中之物重要。
二十人,二十个完全不同的人。人岂非都是不同的,便是双胞胎的孪生兄弟或者姐妹也不会完全相同。所以有二十个完全不同的人再正常不过了,如果是二十个一模一样的人那才是怪事,但此时此刻,二十个完全不同的人同样是一件怪事,一件不可思议的怪事。
这二十人里,有男有女,有俊有丑,两个女人长得很美艳,穿着鲜美华丽的绫罗绸缎,就像九天上的仙子;另外三个却奇丑无比,丑得你不禁要问:这也是女人?
也有两个男人长得英俊不凡,举手投足间都透出温文儒雅的翩翩君子气息,当然也有三个男人丑陋得你连吃了两天的隔夜饭都想吐出来。
这二十人里,有高有矮,有胖有瘦,高的足有一丈,就像一根旗杆,屹立在风中的旗杆;矮的却已不能形容,他便挺着腰杆站在几个孩子中间,你都会嫌他矮。
走在中间的是个胖子,他挺着个罗汉肚,走一步,罗汉肚便跟着晃一下,楼板也似乎跟着晃一下,贞明忍不住要笑出声。
偏偏紧跟他身后的是一个一阵风便能吹到的瘦子,他的脸上不知道还有几两肉,或者便连一两都没有,只是一张皮,皱巴巴,干枯的就像稻草的皮。
这二十人里,同样有老有少,有贵有贱,老的已白发苍苍,拄着拐杖都在一摇一晃的;年轻的则像仍不满十岁的孩子,挂在他们脸上的也都是只有孩子才有的天真笑颜。
几个人穿着甚是考究,面容也修整得甚是洁净,有个人甚至戴着只有达官贵人才能戴的紫金白玉冠;有几个人却贫贱的要命,一身衣服似乎一辈子都没有换过,一张脸,也似乎一辈子都没洗过,他们不论走到哪里,一群嘤嘤嗡嗡的无头苍蝇总围着他们打转。
这二十人,八竿子打不着的二十人此刻都走到了一起。
当然这二十人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一点相似。
他们手上都握着兵刃,有刀,有剑,有棒,有戟,有环,有索,形形色色的各种兵刃,几个徒手的人也拳头紧握,他们的拳头岂非也是一件兵刃。
还有他们的眼睛,他们一上来便半寸不离的盯着青衣人,充满了愤怒、怨毒、仇恨、讥讽,那两个貌若天仙的女人看青衣人的眼神,竟像猫看老鼠一般,巴不得一口吞下去。
二十双眼睛,四十只眼珠,贞明不用看,便连想着,心里都忍不住发毛。
但青衣人没有,他非但没有发毛,而且平静的要命,就像青松翠柏,风雪再大,它依然傲然屹立。
他在喝酒,还是那样慢慢的,慢的不能再慢的喝酒。
他在笑,他的笑容依然那么安详,那么让人舒服。
二十个人已经把他围了起来,当然也把贞明围了起来。贞明并不是第一次这样被围着,但这种感觉却比在潼关被十虎围着时强烈得多,也要命的多。
她的手开始在在微微颤抖。可是就在她望向青衣人的一刹那,短短的一刹那,她的手忽然停止了颤抖,她的心也忽然平静了下来。
风吹灯摇,但灯上却有了罩。灯光又开始变得稳定,变得耀眼起来。
没有一点声音,他们虽然围住了青衣人和贞明,但却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也没有一个人做多余的一个动作,他们只是这样围着,仿佛他们来的目的本来就只是围着。
锦江楼建在一片翠树绿林中,所以即便外边人潮如涌,人声鼎沸,也绝不会传到这里。
此刻已近正午,照理说,锦江楼此刻应客似如云才是,偏偏这个时侯连一个客人都没有,便是店伙也没有上来半步。
青衣人当然不会发出半点声音,他喝酒向来不会,也不可能发出声音的。
静,死一般的沉静。但是沉静中,肃然的杀气却不停的跳跃,而且越来越浓。
贞明开始感到呼吸已越来越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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