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庙会即将开始的时候,苏锦阔别七年的父亲回到了村子。
那时两人正在屋外的走廊上玩着弹珠,即将输掉的苏锦刚要把弹珠塞进对方的嘴里。而吴叔正在房顶上利落的敲敲打打,完全不在乎正在飘荡的细雨。
他踏着水声,那么自然而然的出现在院前的空地中,若无其事的说:“我回来了。”
那是个看起来干练而白净的青年,黑色的短发细软微卷,狭长的眼深邃晦暗,上扬的唇角透出些轻佻。
吴叔震惊的连锤子都掉到了房檐上。而苏锦只是面无表情的望着眼前的人,或许是思考这个人是不是个诈骗分子,或许是由于震惊而大脑空白,也或许,他只是忘了惊讶。
七年的时间,足够让人忘记一个人的样子。
直到那白皙而温暖的手掌,覆上苏锦的头发,轻轻摩挲的时候。苏锦才回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每到下雨天,父亲就会抱着他坐在玄关,一边讲着故事,一边轻摸他的头。那温暖宽厚的手掌,所带来的温度与气息,格外让人安心。
那是他父亲独有的魔法。
眼中的冷漠渐渐散去,他闭上眼睛,唇角不自觉的扬起了弧度:“欢迎回来。”
没有吴浩想象中,父子久别重逢的痛哭流涕的场面。两个人看来都如此平淡,仿佛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对话,每天都在发生;仿佛他们彼此,从未离开过对方。
男人脸上的笑意更深,用力的揉乱他的头发:“你长大啦。”
“当然了,在你寻花问柳的时候,我可是在努力的成长着呢。”拨开他的手,苏锦已经对他兴趣缺缺,兀自玩起手中的弹珠来
“嘁,真不可爱。”手掌尴尬的停在半空,他不满的抱怨了一声,收回手挠了挠头发。
“苏井然啊啊啊啊啊!”吴叔激动的咆哮着从房上跳下来,直接将他抱进了怀里:“你回来了啊啊!”
“呜哇,老吴,你还是那么臭啊,哈哈哈哈!”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他还是很开怀的拍了拍抱住他痛哭流涕的人。
“啊,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了狠拍的手,兀自对着身后喊:“我给你们带了个朋友。小雨,快出来。”
沉寂了良久,一个小女孩才从他的身后慢慢探出头来。
看起来7、8岁的少女,梳着蘑菇头,眉毛浅淡,圆圆的脸有点婴儿肥,粉嘟嘟的脸颊看起来格外可爱。
“大、大家好……”少女紧紧抓住苏井然的衣角,紧张的和大家打招呼。
吴叔一下子从他的身上跳开,原本欣喜的笑容瞬间转变成了鄙夷:“苏井然你……终于连小孩子都出手了吗?”
“在我可爱的儿子面前瞎说什么呢?”他笑着一拳招呼过去,也不管对方疼的在地上捂着脸打滚,自顾自的向着苏锦介绍起来:“这是我在城里的学生,骗过来给你当童养媳的……”
话音未落,一旁的吴浩恶狠狠的丢过来一个眼刀,四周都弥漫起乌黑的杀气。
而刚刚还在他身后颤抖的少女则淡定的拿出手机,按出了11o三个数字。”正当吴浩跟在两人身后咬牙切齿的时候,毫无察觉的苏锦凑过去看了看小雨的屏幕:“那东西有那么好玩吗?”
“不、不是……”被这样靠近,小雨的脸又红了起来。
“那么是不喜欢和我们两个人玩么?”看着显示着桌面和时间的手机,他微微皱了皱眉:“话说,这东西在这里根本没信号吧?”
“咦?咦?”江小雨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摇晃起手机,在确认它真的没信号之后,才慌张的说:“好像、好像真的是呢!”
“噗……你都没有发现吗?话说你到底是在玩什么啊?”
“不是的,因为,因为,如果不低着头,不盯着手机的话,就会觉得,人群很可怕。”
小雨低下头,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睛,握着手机的那只手也微微颤抖起来:“即使是和朋友一起吃饭,出去玩,也会找不到话题,找不到聊天的时机……这个时候,只要玩着手机的话,就不会觉得尴尬,也不会觉得自己可悲……”
“什么啊,你只是在逃避而已啊。”即使是吴浩,看到她这个样子也忍不住生出怜悯之心来。只是他一向不擅长安慰人,加上积怨已深,所以话语直白了些:“人群有什么可怕的啊,你太自我中心了吧,谁会特地去注意你啊?聊天这种东西需要时机吗?只是你一直不说话所以大家以为你不喜欢说话了吧?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自己太胆小。”
小雨的拳头微微握了起来,头埋的更低了。
“喂,别总是低着头,抬头看看吧。”苏锦瞪了那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人一眼,温柔的拨开小雨的刘海,指着广阔的天空,微笑着说:“怎么样,和城里不一样吧。”
淡蓝的天空清澈通透,白云像轻纱一般,从厚重的云团中抹开,勾勒出美丽的形状。阳光闪耀在云层之间,逆光之中的,苏锦的笑脸,格外温暖柔和,让人沉迷。
流海下的世界,渐渐清晰起来。脚下是平整的土路,道路两旁,茂盛的绿草随风翻滚着波浪;树木粗壮而高耸,仿佛能直入云霄;嫩绿的树叶蓬勃而旺盛,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淡淡的景色。绿草的旁边是清澈的河流,河水潺潺的流淌着,清凉而干净。即使只是望着这片景色,也能让人平静下来。
“嗯,是啊。”她第一次收起慌张迷茫的模样,温暖的微笑起来:“完全不一样呢。”
或许是她的笑容太过温和与纯粹,以至于让吴浩内心的不满也慢慢的烟消云散。两个人带着她去抓蛐蛐,打水仗,抓蝴蝶,捉迷藏,原本局促的少女慢慢变得开朗起来。
直到夕阳西下,三个人才手牵手的回来,氛围看起来异常和睦。
“喂喂,不妙啊,为什么变成三人行了啊,那明明是我的儿媳妇。”苏井然蹲在房顶上,叼着烟不满的嘀咕。
“比起那个,麻烦你不要打扰我工作好吗?”强忍住将锤子扔到他头上的冲动,吴叔不耐烦的抱怨。
“没办法,谁让我家的宝贝儿子讨厌烟味呢。”吸了一口烟,故意吐到吴叔的方向,他一脸的无辜。
“我也讨厌好吗?讨厌死了啊!你从早上一直抽到现在,我都快被呛死了啊!”忍耐已经快到极限,吴叔站起身咆哮起来:“你也好歹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啊,呛的我头都晕了啊!”
“什么啊,谁管你那么多。明明是只大黑不要这么多事好吗?大黑只要汪汪汪的叫或者铛铛铛的敲就行……”
话音未落,吴叔已经揪起他的衣领,将他悬空在房檐上,一手举起了锤子,满头青筋:“碎掉脑袋或者碎掉全身,任选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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