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寒雨淋在赵树斌的头上，他那稀疏的头发很快就被淋湿了，像几根水草要死不活地贴在早已谢顶的脑袋上。
赵树斌到了更衣室内，黑色的风衣外套已被淋湿，他打了一个喷嚏后，清鼻涕也渐渐流了下来。五十六岁的人了，每天起早贪黑，还经常加班，身子骨已大不如从前。
从公安局的路面停车场到刑警队大楼，只有短短五分钟的步行路程，但这一路上却没有遮挡物，他等于是足足淋了五分钟的寒雨。
生活中一些容易被人忽略的细节，无时无刻都隐藏着转换成危险的高几率。
妻子之所以瘫痪，其实是在浴室洗澡的时候滑倒了，导致坐骨神经坏死。起因却是一双底部几乎磨平的拖鞋，没来得及及时更换。
此刻，赵树斌有些后悔没把妻子的话当回事。
早上出门前，妻子还专门叮嘱他记得带雨伞。当他换好鞋子出门时，依然把伞遗忘在了鞋柜上。若不是妻子一年前瘫痪在床，她一定会亲自送他到车库。
“老赵，看样子今天这雨停不了，出门时记得带把伞。”
“我开车，没事。”
“带把伞以防万一，你身体也比以前差多了，哪还能淋得寒雨呀，你可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儿子在国外读书花费很高，我又这样了，现在这个家可离不开你啊！”妻子絮絮叨叨道。
“知道了，知道了。”赵树斌心不在焉敷衍道。
妻子依然不放心，双手支撑着身体，吃力地下床坐到轮椅上，从储物柜里找出一把雨伞，放到了鞋柜上，提醒丈夫出门时记得带走。
“你就把伞放车上吧，随时都可能用得上。”
“好好好。”赵树斌赶紧把妻子推回卧室，把她扶到床上躺着，“你看你，赶紧多休息一下。”
妻子下半身瘫痪了一年。这一年里，赵树斌虽然早出晚归，妻子基本上是自己照顾自己。儿子在国外念书花销大，为了能省一些钱，他们没有请专门的看护到家里照顾妻子。
白天的时候，妻子都是坐在轮椅上，扫地拖地以及洗衣做饭这等事，她都能自己搞定。
妻子出事后，从一开始抑郁消沉，到鼓起勇气重燃生活的信心，赵树斌起了很大的作用。他会在前一天下班时，去超市买好第二天的菜放在冰箱里。他在家的时间也确实不多，晚上如果能早点回家，就能和妻子一起吃顿晚餐，这已成为他生活中的最大快乐。
赵树斌换好衣服，参加了刑警队支队长主持的例会，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绿茶，喷嚏却越来越多，清鼻涕也长流不止。岁月不饶人啊。他心里感叹道。
散会后，调查科的人留下来继续开会，讨论近期的几个案子。快要中午的时候，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桌上的电话刚好响了起来。
“喂，赵主任，这里是调度室，大邑县刑警大队今早在九峰山上发现了一具尸体……”
“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赵树斌立即开车前往大邑县城。
大邑县九峰乡的村民唐长丰，今年已经51岁。儿子在成都市区打工，家里只有他和妻子。两口子承包了后山的一个鱼塘，搞了个“鱼家乐”，一辈子的积蓄三十来万，全都花到了上面。
儿子去年在成都交了个女朋友，女孩儿是本地人，普通工薪家庭，目前和父母住一起。
两人最近想要结婚，但女方家里有个条件，那就是男方必须在成都市区买套超过一百二十平米的房子。没房子不结婚，这已是当下中国社会的一种现象。
“老唐，儿子昨晚又打电话来了，你赶快想想办法啊！”妻子念叨道。
“我还能想什么办法，钱全部压在了鱼塘上，等过年再说！”唐长丰不耐烦地说。
“你干脆把鱼塘转出去，钱不够的话把家里房子也卖了。”
“那我们睡大街去？”
“搬去跟儿子一起住嘛，儿子难不成还不管我们了？”
“你真是老糊涂，儿子一旦结了婚，还愿意跟我们住一块儿？他愿意，儿媳妇也不会愿意，到时候我跟你睡大街啊？”
天还没完全亮，唐长丰就摔门而出，冒着寒雨前往后山的鱼塘。这一路上，他心中的怒火都没有平息。
儿子自从交了女朋友以后，由于花销大了，经常打电话到家要钱。他每月倚靠鱼塘挣到的六七千元，大部分都补贴了儿子的花销。
最可气的是儿子带女朋友回家的第一天，就惹得他闷气横生。都说城市里的女孩儿娇生惯养，可没想到儿子谈的女朋友竟然连一点礼貌也不懂，从头到尾连句叔叔伯父之类的都没叫过他一声。似乎都没正眼瞧过他们两口子。
在家吃饭的时候，未来儿媳妇一会儿嫌碗筷脏，一会儿又说菜的味道太咸，一会儿又说回锅肉炒得太肥腻。
特别是饭后上厕所捏住鼻子那模样，唐长丰一想起来就呕气。
天色稍微亮开，雨不见停，山林小道依然陷入一片阴沉之中。唐长丰一不留神，滑倒在了泥地上。
“妈的，真是个扫把星，想一下就倒霉……”唐长丰自言自语骂了起来。
突然，他看到侧身方向有什么东西——把脖子伸过去一看，顿时感到后脊背一阵冰凉，全身的汗毛似乎都竖了起来。
![[剑三]琴瑟逾欢](/cover/104/104067/104067s.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