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队派人把徐天灵的尸体送还给了徐家家属。民政局殡仪馆送来了水晶棺材，徐天灵的遗体躺在棺木中。入殓师化过妆后，那张僵硬苍白的脸看起来才稍显平静。
徐公馆一楼大厅里，徐万豪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他的背上似乎有一座沉重的大山，一直将他死死压制着不能动弹，喉咙管里似乎也哽咽着一块石头，从头到尾他都沉默不语。
连续失去了两个女儿，连续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伤痛已经到了一位父亲承受的极限，但是他心中那个深藏的秘密却又筑起了最后一根柱子，顶住了他那即将崩溃的灵魂。
他提醒自己，这时候千万不能倒下，否则这个秘密将随着内心积压已久的悲愤一泄而出。
徐万豪暗中派人查了三年，关于仇家，他毫无头绪。
仇家应该是船难中的幸存者之一，是谁却根本无从得知，他的记忆里，当年那场船难中侥幸逃生的人，明明只有他和弟弟徐万忠两人。
即便说出当年发生的事，照样无从查证。他坚信自己的观点。这份固执，曾是他发家致富的毅力所附带的产物。
张玲芳坐在丈夫身旁，看着憔悴不堪的丈夫，她欲言又止。
这时候说些安慰人心的对白，对丈夫又能起到什么实质作用呢？反过头还要丈夫对她的安慰作出回应，这只会让丈夫觉得更累。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坐在丈夫身旁。
徐万豪将妻子的一只手握在手里，他仿佛感受到了妻子无言的宽慰，内心的伤痛带来的失落和痛苦得到了缓和，同时，他也多了一份担忧。他不知道那双幕后黑手还会把魔爪伸向他身边的谁。
徐万豪回国后，便把自己的小儿子送去了国外念书。这时候一定要让最小的孩子远离徐家。
徐天九三兄弟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这是一张转角的真皮组合沙发，徐天九坐在中间，左边是老三徐天至，右边转角座位上坐着徐天五，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见天九和天至的表情特写。
天九难受之余不时望向父母，似乎在想些什么。他或许尝试体会父母的心痛，或许在尝试理解父亲的难言之隐。
换脑以后的大哥，似乎变成了一个总是站在他人角度想问题的人，性情似乎有了极大的转变。老二心想。
老三徐天至哭得稀里哗啦。一向内心软弱的他，动不动就会掉眼泪。此刻这种痛苦流涕，倒不见得是对同父异母的大姐有多深的感情，更多是一种本能脆弱的行为反应吧。
老二徐天五的内心虽然也难受，但理智足以战胜这种难受。对他来讲，这种难受在他内心，相比小妹去世时要弱很多。毕竟他和大姐的感情，从小到大都很薄弱，而他也不是那种盲目伤感的人，更没有必要在亲人面前故作悲鸣状。人应该活出真性情。
天五时不时看看大哥天九，眼神有些复杂，甚至出现了怀疑的目光。
他回忆起大姐去广西之前和他在厨房里的谈话——已成为这对同父异母姐弟间的最后诀别。这次诀别里，却又隐藏着一个重大的秘密。
“天慧那晚还问过我，一个人是不是无论做错了什么都会得到上帝的原谅，是不是杀了人也能得到上帝的原谅，而我的回答是……只要诚心忏悔，会得到宽恕，而我当时做错了一件事……”
徐天灵越往下说，话语中越透露出深深的内疚。
“小妹那晚离开教堂以后，把一张旧报纸留在了凳子上，我从报纸上看到了北川县希望中学有位外国志愿者离世的消息，我认得那个外国青年，他以前经常来教堂，我知道他曾经是小妹的恋人，我也知道天九当初强行拆散了他们……第二天，我要离开成都去传教，出门前正好看见老管家手里拿着打印的汽车刹车图纸，整个人忧心忡忡，在我的追问之下，老管家说天慧逼着他在天九的车上搞恶作剧，当时我回想起天慧前一晚在教堂问的问题，我猜她可能会对天九不利……”
天灵说着说着眼泪掉了下来。
“我临走前，老管家还问了我一句，搞这种恶作剧应该不会出事吧？而我当时明知道天慧的真实意图，但我的回答却是……我却说只是兄妹间闹着玩，没事的……老管家向来对我的话都深信不疑……我现在回想起来都在恨我自己，幸好后来天九没事，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原来从小到大，我对他的嫉妒，竟然一点儿也没有消退……我真是没脸见人啊，枉我还自称上帝的使者，我真是虚伪！”
天灵擦掉了泪水，脸上又突然露出豁达宽容的笑容。
“谢谢你——天五，这件事我除了对上帝忏悔，从来没对人讲过，现在一口气说了出来，我感觉浑身上下都轻松多了，明天就要去广西传教了，看来这次谈话也是上帝特意安排的，阿门！”说完，她用右手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
世界上有两种人可以获得幸福，一种是积善不作恶的人，一种是作恶诚心忏悔的人。
徐天灵当时明知天慧可能对天九不利，但她却选择了不闻不问，不过，那只是一种瞬间被动滋生的恶念。人总会犯错。
她虽然从小到大都妒忌天九，甚至是张玲芳与其他弟弟妹妹，但她却从来没有产生过恶意。因为多年前，天灵无意中掌握了一个关于天九的秘密，这个秘密她一直藏在心里，而且藏的很幸苦。
如果她主观上有过一丝想要对付天九的意图，她早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徐家的人。
“天五，人的心里如果一直藏着秘密会非常难受，这个秘密我藏了很多年了，我觉得应该告诉你……”天灵紧接着将天九的秘密告诉了天五。
徐天五当时得知了大哥的秘密，整个人完全是被震惊了。
——那年夏天，大哥从普罗旺斯回家后，原来还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因为这事，大哥的性情才会突变，变得越来越霸道自私，并逐步与家人疏远。这件事一旦泄露给徐家的其他人，很可能会引发家变。
“大姐，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我觉得你应该知道，因为我内心非常爱我们的父亲，我藏着这个秘密，是不愿意让父亲受到任何伤害，但是藏着这个秘密，同样也是对父亲的伤害。”
天五记得大姐说这话时的神态，就像卸下了一个心头包袱一样。
“好了，今后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再过问这事。”
这是天灵临别前对天五说的最后一句话。
天五仔细分析着大姐遇害的前后，紧接着脑子里又闪过小妹遇害的前后细节，他发现小妹和大姐的遇害，凶手的手段虽然差异很大，但动机方面似乎有一个共同点。
——她们或多或少都“得罪”过tj。
天五看着大哥，眼神里再次闪过一丝怀疑的目光。
![[剑三]琴瑟逾欢](/cover/104/104067/104067s.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