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16日。上午10点。刑侦支队礼堂会议室。
刑侦支队的集体大会，规模超过100人，占整个支队的三分之二。刑侦支队在市公安局内是按照正处级编制，下设多个部门名义上为处室实为正科级单位，各处室下设的重要科室为副科级。
赵树斌这个的侦查处调查科科长，按照在公安局的行政级别只能算副科级干部，上一级侦查处的处长为正科级干部。其余科室的级别还要低一级。
支队大会上，只有缉毒处和经侦处成员缺席。
侦查处及下属各科室科长、各小组的警长、候补警长，基层刑警等，无一缺席，连责任区外派的五个大队的队长（副科级）也都到场。会议由支队长（市公安局副局长兼）和教导员亲临组持，可见对本案的重视。
本案很可能与先前的系列悬案有关联。
案发到现在这两天时间，刑警支队二十四昼夜调查。支队大会上，办案刑警主要针对本案的嫌疑人的调查情况进行了汇报，多数人都认为高大龙依然是直接作案的头号嫌疑人，而教会以及受害人亲友还在逐一排查中。
徐家的人情绪稍微平复时，章友光等调查科的刑警立即对徐家上下人等进行了询问。主要排查徐天灵遇害一案的其他可能。
虽然和徐家有仇的幕后黑手嫌疑重大，但也不能先入为主，盲目排除其它可能性。按照警方分析，凶手必须对徐天灵遇害前后的行踪摸得很透彻，如果是她身边的人，做到这一点并不难。初步排除了教堂那群人的嫌疑，紧接着就是要调查她的家人。
支队长在此番出动调查前，亲自发号施令：“务必搞清楚，受害人在离家前，和哪些人有过接触，都有哪些亲戚或朋友知道她的行踪！”
可见刑警队的压力之大。
“真是奇怪的一家人啊，家人当中，当天除了徐天五知道受害人第二天要去广西外，就只有家里的老管家徐福知道，不过他们二人都不清楚受害人具体往返的行程。”
负责调查的一名刑警这样汇报道。
“受害人的父亲，最近一段时间很消沉，经常一个人关在书房，和家人之间少有交流，继母也从不过问受害人的行踪，受害人与其他兄弟姊妹感情淡薄，也很少交流，所以没人知道她的具体行踪。”
这哪是一家人，简直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然而，要得知受害人的行踪其实有很多方法，这样的调查结果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受害人的手机至今下落不明，联想到之前有人在徐天九手机上装窃听器，这也是其中一个办法。
如果嫌疑人是家里的人，动机不外乎爱恨情仇和金钱利益，考虑到徐家庞大家产和子女众多的因素，刑警也从这个角度对徐万豪及其律师进行了了解，却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我小女儿的葬礼之前，我找律师立下了一份遗嘱。”
徐万豪可能考虑到自身处境，所以找集团法律顾问鲁学勤立了一份遗嘱。目前这份遗嘱已经作废。因此警方获悉了当中内容。
遗嘱的内容并无特别之处，徐万豪把名下所有财产按照市场估值做了平均分配，妻子和子女每人分得一份，而集团继承者为长子徐天九，庞大的公司财产交由他全权打理，但是有三个附加条件：
一，终身无条件赡养他的母亲和兄弟姊妹，二，不能做出危害集团利益和伤害家人的事，三，大女儿徐天灵无条件占有徐家在万豪集团股份的49%。
这份遗嘱的第三个附加条件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竞然让大女儿分了长子的近一半股份，警方就此也问了徐万豪本人。
他的回答是：“我的大儿子能力强，也精通生意之道，但处理事情有些过激，纵观我的子女当中，唯独我的大女儿做事有分寸，为人善良正直，但她却不愿帮家里做事，我这样做的原因是希望她将来能好好辅助她的弟弟。”
近一半的股份还说是辅助？仅仅是这样吗？明眼人都能发现富豪的私心。
在刑警的追问之下，徐万豪进一步解释，说：“当然，我是有些私心，从小到大，我亏欠女儿实在太多了，她一直都不愿意嫁人，说来我也有责任，所以我想补偿她……”
徐万豪曾经把毕生精力投入到了事业上，疏于对家庭的照顾，尤其对大女儿徐天灵，作为一个父亲，他甚至可以用“不及格”来形容。
天灵念小学和初中的时候，正直徐万豪事业的上升期，他常年在外奔波，从来没有去过学校接过她一次，从来没有和女儿一起参加过学校的任何亲子活动。有关大女儿的童年，作为父亲的记忆，几乎是一片空白，相信反过来女儿心里也有同感。
光阴骤然而逝，到他事业稍微稳定的时候，女儿都念高中了，那时候天灵住在学校，这时候徐万豪才想要弥补当初没有好好珍惜的父女亲情。然而他却分身乏术，毕竟还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小女儿，他把作为父亲的遗憾分为了几份，分别给了他们。
徐天九几个兄弟姊妹，相比大姐徐天灵，他们或多或少也得到过一点童年的父爱。
徐万豪记得有一次，忙里偷闲，第一次开车去了天灵的学校，接女儿去了一间名为“美丽时光”的西餐厅吃晚餐。
坐在他对面的是个高中生，身形样貌已经发育成熟。看着女儿，他内心突然多了一份熟悉的陌生感，而后百感交集。
初为人父的感觉不禁涌上心头。
第一次在产房外的胆战心惊，第一次从襁褓中接过嗷嗷待哺的女婴，第一次聆听女儿的哭泣，第一次感觉自己的人生变的厚重……作为男人生命中不可多得的第一次，全都是眼前这位高中生曾经的馈赠，她从襁褓中的女婴，变成了穿着高中校服的女生，仿佛就像经历了一场星际旅行一样，而这段最为宝贵的旅途中，无论对于父亲还是女儿来讲，都是孤独的，充满了太多时不再来的遗憾。
这短短一顿饭的时间，父女俩可谓无话不谈，就像要把这些年没说过的话题都给说上一遍。发现女儿性格大方开朗，徐万豪内心感到很欣慰。
“在学校有没有交男朋友啊？”
“没有。”
“岂有此理，难道没人追我的女儿吗？”
徐万豪的幽默语言让女儿笑出了声。
“才不是啦，只不过我都看不上眼。”
“哦？我女儿眼光高呀，这样说的话，看来不用爸爸替你把关了。”
“当然要你把关，以后要找就要找个跟爸爸一样出色的人。”
徐万豪却只能苦笑着回应女儿的褒扬，心想，以后女儿一定要嫁个愿意多花些时间和精力在家庭上的男人才好。
“爸，其实你也不用愧疚啦，”徐天灵的话说得很快，“上帝已经代替你给了我很多关爱了。”
“是吗？原来有人替代了我呀，不对，是神代替了我的位置，那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啊。”徐万豪故作一副委屈模样，再次逗得女儿笑出了声。
这以后，徐万豪偶尔会抽出一些时间单独和女儿吃顿饭。为什么要“单独行动”，父女俩都心照不宣。这种“单独行动”一直维持到了女儿三十岁生日那晚。
“你怎么还不嫁人啊？该不会上帝和你开了性取向方面的玩笑吧？”徐万豪依旧和女儿开起了玩笑。
天灵这次却只是选择苦笑作为回应，她举起红酒杯事后的神态，徐万豪这辈子都难以忘记。
“爸，说真的，我这辈子都不想嫁人。”
“为什么？”
“我想永远留在你身边，我做您的女儿还未做够，不想从女儿变成别人的妻子。”
“傻丫头！虽然要找个像爸爸这么优秀的男人不容易，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眼光可以稍微降低一些！”
“哼，我这叫宁缺毋滥！”
原以为女儿只是随口一说的玩笑话，没想到时间一晃又是两年，天灵已经过了三十二岁了，却连个绯闻男友也没有，徐万豪终于担心女儿心理有问题，这才改变了传统观念。
第一次瞒着家人替女儿咨询了心理医生。
“童年时期父位缺失，给女儿的成长造成了心理阴影，一种病态的恋父情结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质，以至于女儿对谈婚论嫁出现了恐惧。”一位日本的心理医生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徐万豪随后给天灵安排了几次相亲，最终都不了了之，这之后不久，徐万豪便收到了神秘仇家的“恐吓信”，不得不离开了家人。
“我欠女儿的，这辈子已经无法弥补了。”徐万豪在刑警调查时这样说。
负责调查的刑警得知徐万豪父女的故事都感慨万千，尤其那些已为人父的中年刑警，当时的表情颇为沉重。
精明的人仍然感觉这份遗嘱似乎处处都在“约束”长子徐天九。难道是父亲知道儿子的性格有问题或是纯粹为了补偿大女儿才这样做？两种解释都很牵强。不过这个终归是徐家家事，警方不会深入。
但这次调查的结果，显然使徐天九成为了本案的“主谋”。
“我是这样看的——”赵树斌终于开口说，“仅凭一份遗嘱的附加条件，就认为徐天九有嫌疑，有点贸贸然了！”
“赵主任，这案子的作案手法与先前明显不同，我们有理由怀疑，有人想假借幕后黑手之名除去分家产的竞争对手，而徐天九与遗嘱之间有着必然的利益关联。”反方的理由很充足。
“这份遗嘱可有公开？”赵树斌反问。
办案刑警了解情况时，向徐万豪以及律师鲁学勤打探过，遗嘱未曾向任何人提及过。
“据了解，那名律师是徐天九的老同学，两人交情很深，律师有意无意泄露也不是没可能吧？”
章友光摇摇头，说：“这种假设站不住脚。”
“徐天九突然出现在广西，还与受害人碰巧相遇，未免太巧了吧？”反方继续提出辩解。
“他去广州，其实是受我之托，帮我点小忙。”赵树斌原本想说帮忙调查，但这种人多嘴杂的支队大会上，这样说反倒不妥。
即便这样说，依然引起其他在场刑警的小声议论。
“让徐天九协助专案组调查案子，赵主任曾向我请示过。”
侦查处处长也站出来力挺下属。他是个身形样貌和赵树斌相仿，年纪还小些的“胖老头”。
“行啦，大会上就不做具体的争辩了，拿证据说话。破案贵在神速，但也不能操之过急，总而言之，一定要杜绝冤案错案的发生！”
支队长说话的过程里用力敲了好几下桌子，算是给下面所有人敲响警钟。
尽管如此，警队大多数人还是持同一个想法——
高大龙被徐天九收买杀死了徐天灵。
![[剑三]琴瑟逾欢](/cover/104/104067/104067s.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