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昌十七年正月十五,白雪飘飘洒洒落满了各式的花灯,人影绰绰,赫然把望湖山庄团团围住,夜色更是浓的化不开,寂静的只听得见落雪的簌簌声。
柳星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娘捂住嘴摇醒,用棉袍裹住,抱着她七转八转转到湖心岛,假山中间,看见五岁的弟弟柳阳趴在姐姐柳月的怀里,满脸泪痕,瑟缩成一团,娘一边给自己穿棉袍,一边低声说:“月儿、星儿、阳儿,现在咱们家遭了难,出了内奸,以后除了爹娘,谁也不能相信。你们三个马上从假山底下顺着暗道逃走,到了山脚下,往东北方向走,就进了洛城,往南走就到了码头,顺水而下就会到湖州你外公家,月儿你去洛城,你已经许给了夏家三少爷,夏家在洛城有个最大的典当行坤宝阁,你拿着夏家给的这对血玉镯子,他们肯定会救你一命的,不要让夏家的人来救爹娘,不要让他们为难,你就听从夏家的安排。”娘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露出了血红的玉镯,给姐姐藏好。又把弟弟拉到怀里,揽住自己:“星儿,你带着弟弟拿着娘的钗连夜逃走吧。”
娘把自己头上的单眼凤钗包好藏在柳星的怀里,“把这个凤钗给渡口卖水的瞎婆子,她会找船送你俩去湖州城你外公家,这一对阴阳双鱼玉璧娘把它拆开,你俩一人带一个,不能离身,不要轻易让别人看了去。星儿,我师兄雒星海曾放到我这儿一把玉锁,你挂在脚踝,如果能遇到他,就给他,听他安排,碰不到,到了及笄之年,一定要把它取下放入酒中,再买入土里。你俩到了外公家,就忘了这里的一切,阳儿要好好读书,你俩再不要练武,更不要想着为我们报仇,所有的恩怨就在这里结束吧,娘只要你们三个放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好好地活下去。星儿,你要照顾好弟弟,不管怎样,都要活下去,娘和爹爹会想办法离开,他们想要的秘密在我俩身上,你爹爹武功高强,我们一定会逃出去,逃出去后也不能去寻你们,要回到你爹爹的门派集风山脉修养十年,冲击一下地级,成功以后,爹娘会去找你们的,在这之前,你们三个不管吃多少苦,也要好好活下去,等我们一家团聚,记住了吗?”柳星觉得自己的心像两个时辰前的九岁生辰烟火,炸裂了整个胸膛,瞬间明白了这是最后的相聚。看着娘深沉的眼睛,满脸泪水,却坚定地重复着:“娘,我一定照顾好弟弟,好好活着,你和爹也一定来找我们。”娘把他们三个抱在怀里:“快走吧,谁也不要相信,忘了这里的一切,千万不要报仇,改名换姓,好好地活下去。”
十三岁的柳月背着五岁的柳阳,十岁的柳星背着两个小包袱跟着姐姐走下假山下的暗道,开始了逃亡之路。走走停停,终于走出了暗道,是一片荒芜的河边树林,柳月一会要带弟弟走,一会又要先把弟弟妹妹送到码头,柳星一直摇头,坚持按娘的意思,分道扬镳,最后柳月把包裹分了分,自己带了一点吃的,剩下的都要给妹妹,柳星只简单地拿了吃的,几块碎银子,把一点金叶子用布缠在脚踝,穿好小靴子,其余的什么也没要。黄白之物带得越多,越不安全,哪家小孩子会带着些东西呢。柳星说服了姐姐,牵着弟弟柳阳的手,向着码头走去。望湖山庄也算是洛城一流势力,柳星是爹爹柳望南的掌上明珠,曾无数次坐在爹爹的狮子骢上去码头看柳家的商船,却没想到有一天会一步一步走过去,那段路居然是那么的长。天快黑的时候才看到袅袅的炊烟,柳星背着弟弟走到村头,躲在一家柴垛旁边的土围墙下,等着天黑。柳星看看弟弟,弟弟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小脸因为流眼泪吹风已经冻得通红,安静的抓着姐姐的手,一刻也不松开。月白色的锦袍,松软的狐狸毛大氅,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入夜了,一定要先偷一套衣服给弟弟才好,等到了码头,一下就会被发现。柳星心里很忐忑,自己平时不喜欢练功,爹和娘也从不强求,只是自己觉得练轻功,可以高来高去,神气无比,所以从五岁开始练轻功惊鸿,也有点小自信,可毕竟自己的轻功最多也就是站在荷叶、树尖显摆一下,还没什么实际用途。夜深了,柳星把弟弟裹好,用柴挡好,嘱咐弟弟“如果听见有什么动静,你就喊着火了,然后向咱们来的时候的树林跑,等着我,知道了吗?”弟弟点点头“我不害怕,姐你小心点。”柳星掐掐弟弟软软的脸,转身掠上树梢,看看哪家的房子看着稍微大点,北边有一家的房子看着稍稍好些。
坐在骡子上的柳星搂着弟弟,一直傻笑,没想到有轻功还可以做贼,偷了两件厚棉袍,一些吃的,用一小袋豆子引诱了一匹大骡子,不过,自己还留下了一片金叶子,应该不算是做贼吧。得得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刺耳,雪花不停的落下,也许明天就看不见蹄印了吧,也不知爹和娘逃出去了没有,姐姐是不是到洛城了,千头万绪不停的在心头翻滚,柳星的眼泪模糊了通向远方的路。
天蒙蒙亮的时候,柳星突然惊醒,自己竟然睡着了,弟弟在自己怀里安然无恙,雪果然下的很大,骡子停在一座破庙边,不肯继续往前走,柳星进到破庙里,没有人,在破庙里,姐弟俩吃了点东西,换了棉袍,柳星用匕首把大氅割碎,把一些碎片塞到棉袍的前后心,一些垫在鞋里,剩下的拿到庙外找了个草坑,埋了。自己梳成小子头,把弟弟梳成小丫头的包包头,用泥巴把小脸抹脏,迎着风雪向码头走去。到了码头,已经是中午时分,找到卖馒头的瞎婆子,一对年轻夫妻在忙碌,瞎眼婆婆坐在边上收铜钱,柳星把弟弟放在拐角,“若是我喊爹爹快来,你就快跑,藏起来,晚上咱俩在这见。”柳阳紧紧抓住姐姐,“没事的,娘会安排好的。”柳星走到瞎眼婆婆面前,“婆婆,我饿了,没有钱,有我娘的一根簪子,你看看能换两个馒头不?”瞎眼婆婆接过簪子,细细摩挲着,“是秋湖丫头的簪子,有十六年没见了,你随婆婆我去家里,可好?”“婆婆,我还有个妹妹在街角,我去叫她。”“不用,婆婆和你一起去,家也在街那边。”说完,领着柳星向街角走去,又领了柳阳向水边停着的船走去。上了小船,离了岸,瞎眼婆婆才开口说话:“我是你娘冷湫湖的乳娘,并不是真瞎,这是简单的易容术。十六年前,秋湖丫头不顾冷老爷的反对,一定要嫁给你爹,冷老爷一气之下把你娘赶出冷家,夫人去得早,秋湖是我一手带大,舍不得她,便陪她随你爹到了洛城,我看你娘和你爹爹夫唱妇随,很是恩爱,我也帮不了什么忙,便留在这码头,昨天听人说望湖山庄被江湖高手死死围住,不让一人进出,任何消息也探不出来,你娘让你俩来找我,想必是要送你俩去外公家。前边去海州的大船的朱管事也是相熟的人,我带你俩先上大船,一半个时辰后就开船,咱们即刻就往南边去。我是老夫人的陪嫁,随你老夫人姓雒,你俩也随你们的外婆姓吧,到了冷家,再听冷老爷安排,即使冷家不认,老婆子我也照看你俩长大,到了婆婆身边,你俩就放心吧。”雒婆婆搂着柳星、柳阳,一会又端出食盒,在小泥炉上烧水。柳星这才收了泪,看着弟弟吃的狼吐虎咽,才放下心来。吃完喝完,姐弟俩被雒婆婆化在水里的药丸涂了脸,成了皮肤黑红的小丫头,就是眼睛太黑太亮。上了大商船,见了朱管事,雒婆婆带着姐弟俩住在船的底舱,柳星柳阳现在是雒雪、雒春,奔波几日终于安心的睡着了。半夜,柳星感觉身边的弟弟很热,起来摸摸弟弟的额头,烫手,想是这几天吃不饱睡不好着了凉,于是起了身,走到门边,突然听见朱管事的声音:“要不要告诉小姐和小少爷,消息必不会错,望湖山庄五百一十三人都被血洗了,是夏家带人指认的,夏家收留了大小姐柳月,现在正在挨家挨户查找二小姐和小少爷,还有暗金堂和神木教的人,还有一股势力留在望湖山庄,身份还不清楚。
“暗金堂的二长老死于姑老爷柳庄主的剑下,可神木教与望湖山庄并无恩怨,且他们一直在南地,很少打交道。”
“一切都还是谜,重要的是要保住小姐的血脉,幸好我们走得早,也不知会不会泄漏我们的行踪,我怕他们驶快船追上来,五更天正好到林江口,你带着小主子上海洪帮海大哥的船,绕行一段,咱们分开走,半月之后冷家见。”
“怕是冷家也不安全,夏家太了解情况了,怕是要守株待兔。我们到了之后,先不要上门,确定联系到老爷子,再说。冷家来消息了吗?”
“没有,这边消息昨天才发出去,回应也要十天左右。你先进去准备准备。”
柳星飞快地回到床上,觉得自己一会掉到冰里,一会到了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