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大家都很愉快,白天一天的比赛,惊喜很多,流传最多的要数《青玉案春问》,琴箫合奏,还有小丫鬟清丽悠远的唱腔,司马清远还提出想见一见冬青,因为这一桌都是男子,庄大小姐没有在场,带着丫鬟去了别处。韩守中瞥了一眼宁子昀,“小丫鬟当然是跟着主子走了,就是不知道宁大公子怎么也不现身呢,说起来,也是小丫鬟不懂规矩,怎么能忘了身份,不知天高地厚的就随便与宁公子合奏,这样的丫头,正是应该关起来学学规矩才好。”“啊,韩世子还是不要怪罪才好,否则,我们哪能一饱耳福呢。”司马清远赶忙说,“庄大小姐的诗写的的确是好,可听小丫头唱出来竟是另有风味,上半阙,凌波横塘不过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台花榭,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一开口就叩问人心,无端让人想起了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注1)。立刻就有了江南水乡和春同住的想法。”宁子昀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司马清远的yy,看见韩守中的脸更严肃了几分。司马清远尴尬的笑笑,“只是鉴赏,鉴赏一下。如果我没记错,那个小丫头还会下棋是吗?怎么没参加比赛呢?”宁子昀恨不得捂上司马清远的嘴,老纠缠着小丫鬟不放是什么情况,要是让韩守中起疑就麻烦了,或者已经起疑了,再看向韩守中,看到眼睛里哪一点冷嘲,赶紧岔开话题,“子风头疾发作,一时半会都好不了,所以不能参加今晚的宴饮,请大家勿怪。一会儿,比赛就要开始了,我们也去吧。”众人听言,都移步水榭。这时,九公主和庄大小姐已经在旁边的包厢休息片刻了。池塘中间有一座高台,高台已经摆好宫灯,如同白昼,后边有一条折桥,周围还有些豪华的大船,里面都是准备参加比较的歌舞班子或青楼楚馆的红人。
歌舞开始不久,九公主突然说不舒服,想要去厢房休息,转过头去,对庄大小姐说:“文静妹妹,我突然腹痛,也不知是不是吃坏了,我带的侍女去给我取药了,能不能借冬青姑娘一会,陪我到厢房休息一会,一会儿我侍女到了,我就让她回来。”冬青扶着九公主,回到了包厢,躺在软榻上。九公主突然说,“你从后窗跳出去,一直往前走,樱花树下,宁子昀在等着你,快去快回。”说完,闭着眼睛假寐。冬青犹豫了一下,害怕是在诈自己,一看九公主并不看她。闪身出了房门,小心走到后面,一路跑去,到了一座小楼前的樱花树下,并没有人影,冬青想着这下糟了,中了计了,正巧看见宁子昀从左边的路过来,“雪儿。”
“宁子风他怎么样了?你的脸怎么了?”
“雪儿,你听我说,子风一会儿会到这儿来,他不知道我先来了。他今天认出你了,我只好说出了原委,他情绪一激动就会头痛,一会儿你顺着他,一定要劝他,同意你留在大小姐身边。他好像来了,我先走了,我在旁边的假山上。”
一个身影飞快的跑过来,是宁子风,“雪儿,是你吗?真的是你吧,宁远说是你。”宁子风扶着冬青的肩膀,冬青仰起脸,眼里含着热泪:“是我啊,宁大少爷,我没事。”突然宁子风一只手捏着冬青的脸,另一只手伸向冬青的耳后,一会儿,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被撕了下来,面具后面是如白瓷般的脸,长眉如黛,星眸闪亮,精致的鼻子使精致的脸更加分明,红唇一勾,俏皮的酒窝若隐若现。冬青一拧下巴:“讨厌,有点疼的。这个不好贴的,浪费我一张面具。”嘟着嘴。
“原来雒雪是这般的好看,我梦里都还是那个黑丫头呢。”宁子风一把把冬青揽入怀里,冬青吃了一惊,没想到宁子风会抱住自己,挣扎了一下,却被抱得更紧,冬青只好不动,她突然觉得对面的黑黑的楼里,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仔细看了一下,并没看到什么,可能是被宁子风吓糊涂了。宁子风松开冬青一些,仔细的看了又看,突然低下头吻向冬青,冬青吓得往后一退,低下了头,宁子风吻在了冬青的额角的头发上,冬青赶紧推开他“你疯了,我走了。这样没规矩。”
“雒雪,别走,我不动你了。是我唐突了,你听我说,我的毒我自己想办法,你别听宁子昀和我爹的,明天我向庄大小姐要你回来,你一个女孩子不能以身涉险,虽然宁远说你有自保之力,可我只想要你回来,在我身边,解不解毒都没关系的。”
一阵风吹过,樱花纷纷飞舞,冬青伸手捡下落在宁子风头上的花瓣,温柔的说:“先坐下吧,宁子风,并不是因为宁子昀和你爹。而是我不想让你死,也不想让宁远哥哥死,也想离开天济国,我要做的事并不危险,只是留在庄大小姐身边,大小姐人很善良,对我也很好,你不用担心。”
“是不想让宁远死是吗?原来两年多时间已经变成这样了。”宁子风落寞的自嘲一笑“我会如你所愿,和宁远解除影蛊,你不用担心他,所以你更不用给别人做丫鬟,你不是宁做小偷,也不做丫鬟吗?!”
“小孩子的气话你还记得,真小气。”冬青歪头笑话垂着脸的宁子风,仔细看到了宁子风眼中的泪光,“我是不想让宁远哥哥死,但也绝不是为了他,我也不想让你死啊,我们都要好好活着,你解了毒,才能罩着我,不是吗?你还要带我逛遍长天门呢,不是吗?我真的没有任何危险,你别担心。”
“那是你没做错事,一个奴婢说杀就杀了,要知道你是长天门的,那个韩守中第一个就会杀了你,毫不手软,他可是个冷血狠厉的角色。”
“我会乖乖的,不做错事,我答应你,我一定先保全自己,有危险就跑路,金都盛会很快了,下个月就是,之后我一定想办法离开,之前千万要装作不认识我,不要来找我。你来找我,我会更危险。”
“金都盛会结束,不管怎样,即使我没解毒,你也离开。我现在有能力保护你了。”
“好,不管解不解毒,我都离开,就算没解毒,我和宁远哥哥陪你去西南沼泽找血狱花。”冬青轻轻摇摇宁子风的胳膊,撒娇。宁子风眼珠都不错一下,根本无法对冬青说不,在她还是丑丑的黑丫头的时候,就无法拒绝,更何况现在的雒雪娇俏软糯。
“雪儿,你怪我吗,把你带回长天门,却让你九死一生,如今还要让你为我卖命。”宁子风在无数个日夜都在后悔和怀疑中渡过,声音都有点颤抖,他害怕听到她的答案,又迫不及待的想听到,因为他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谁让我在船上碰见你们三个什么都不会做的傻瓜,这就是命运吧,我要照顾你们,以后你要好好还给我。你头还疼吗?”雒雪笑着回答,看见宁子风眼睛都亮了。
“不疼了,一见你我就不疼了,抱一下,就全好了,要不再抱一下,毒都会解了吧。”宁子风笑着说。
冬青吓得赶紧站起来,退后几步:“你,两年多不见,你竟然会开玩笑了,你既然好了,我就先走了。你一定要装作不认识我,让我看到那个酷酷的宁子风,”说完就往回跑。
“你多保重,小心点,金都盛会之后,我会向庄大小姐要你的。我会想办法的。”
宁子风看着冬青跑了,躺在樱花树下,嘿嘿傻笑,终于又见面了,两年多,小丫头是这般的好,自己终于又从地狱中活过来了。
冬青找到没人的地方,贴好面具,装扮好,回到庄大小姐身边,歌舞会正到**。冬青给庄大小姐换了热茶,坐在身边的锦凳,说明九公主已经不需要自己了。
晚上,世子爷亲自把庄大小姐送到听风苑门口,临走看了冬青一眼,冬青立刻感到了刮骨钢刀扫过一般,几乎都要哆嗦了,强忍住,装作若无其事行了礼。
黑暗中,韩守中心里一次次闪过的,是那张面具后的完美无缺的脸,是在樱花下,她被宁子风抱住的刹那,这个小丫鬟今天带给他的震惊太大了,他一向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稍有不可控,就会把这苗头灭杀掉,这个小丫头绝对是不可控的因素,理智一点,应该在她躲起来贴面具时就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才对。放虎归山,把危险放在庄大小姐身边,是多么愚蠢的事。他一恍惚,又看见她歪着头对着宁子风撒娇,胸中的酸痛都让自己呼吸不畅,自己的牙都快咬碎了,才没有在宁子风揽她入怀的时候冲出去,还有那个宁远是谁,是宁子风的那个暗卫吗,一口一个宁远哥哥,你们相遇是命运,我遇见你算什么?是我的劫,还是我的命运?韩守中想到这儿,心痛的无法呼吸,像搁浅在沙滩上的鱼,从开始注意到这个小丫头的每个片段都清晰的浮现,都似乎能浸润一下干涸的身体,每个理智的决定都是要解除这个麻烦,解决掉冬青的念头闪过,都像燃烧的火焰炙烤自己的胸口,这种火辣辣又心脏无力的感受是他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放任还是消灭让韩守中纠结郁卒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