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爸爸”这种生物,在长苼的心里一直是模糊而摇晃的,就像一只手伸进湖水,搅起的那一点倒影。
你爸爸年轻时就那样。姑姑说,你不觉得你自己和他有点像吗,女儿都像爹嘛。
我像他?长苼问。又瞥了一眼电视,屏幕打出“主持人岸西”的字样,她觉得自己似乎是在某些地方,确实有点像这个叫“岸西”的男人。
不是他,是像你爸爸。姑姑说:你爸年轻时可精神了,要不你妈妈也不会……
说到这里,姑姑自动裁剪了一些语言的边角料,毕竟,姑姑也是一个聪明人。
行啊。长苼答应了阿丁:那我就去试试,你看怎么样。
没问题。阿丁大包大揽:你从小学美术出身,国文功底又好,还选修过影视制作,做个助理编导那是大材小用了。
去面试的时候也是阿丁陪她去的。乔监制比她想象中年轻,干干净净的,与她想象中那种获国际大奖的“艺术家”范儿不同。
略询问了几句,看了回证书之类,乔监制说:对了,虽然是最底层的助理编导,但这次是要给宁老师当助理的,文史方面要过得去,至少不能在他面前露怯吧。我考你一下,来,背一段古文来听听。
哪一段?
还能点菜啊?乔监制微笑,说:那简单一点,背《兰亭集序》吧。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
行了。乔监制一摆手:不用背了。
还没背完。长苼回答道:我记得下面的文字。
我知道。乔监制转过身去,拿了一张签过字的表格给她:马上去办入职手续。
这就完了?长苼站在那里想,兰亭集序都没背完呢。
后来,乔监制对她说,一个人能不能一字不漏背完全文他看的出来,你就像是打开了水龙头一样,自来水哗哗哗地就流出来了,自来水是没有准备过程的,只要一开就有,但人有,一般人都会有一个准备过程,哪怕再短暂,短暂到零点零零几秒。你最可怕的地方是你不像个人。
童子功。长苼想,背这类古文可是她的童子功,那真的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只要有人说一个题目,她就会控制不住地往下背诵,真像自来水一样,哗哗淌个不停。
要节约用水啊。她在心里笑自己。
第二天就上班了。
风传宁岸西不好伺候,所以一直在换助理。“不过别说那些人宁老师看不上,连我都看不上”,第一天带她的是落落,落落是乔监制的心腹,助手,是那么多助理编导中的拿摩温。“宁老师写的稿子,那些人第一行里就有5,6个字不认识,读白字,把宁老师给气的,也是无语了”。
“宁老师”难不成写的是火星文?
落落递给她一本书,书名是《唐朝胭脂志》,是关于唐朝贵族女性化妆品的论文集。
我以前看过。长苼回答。
那就好。落落说着带她进了棚,还没开始录节目,但宁岸西已经到了。
宁老师。落落招呼道:这是你的新助导,长苼。
宁岸西向她点点头。
因为离的近,和电视上看的不太一样,似乎更瘦一点,握着稿子的手指修长而有型。
长苼觉得自己是在用母亲年轻时的目光打量他,带着点隔世的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