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九点多, 其实也不是很晚,不过锦绣市是个安逸的小镇,九点过后街上的商户就关得差不多了, 再过半小时就连公交车都全停了。大晚上的, 许家两姐妹来找自家儿子, 田淑芬一面进去叫人一面心里腹诽她们果然是穷门小户出来的, 没教好,哪有大姑娘大晚上来找大小伙子的?
贺学文洗了脸刷了牙都准备睡觉了, 天气热, 他光着上身,正在赶蚊子。初听母亲说许愿来了, 他只随便应了声知道了,又听说许卉陪着人来的,忙爬下床, 奔了几步,又倒回去,戴上眼镜,匆匆忙忙套上t恤就往楼下跑。
田淑芬看儿子火急火燎的样子, 摇头叹到:儿大不由娘,心里有了女人,父母都靠边站。
贺学文趿着人字拖, 噼哩叭啦一口气跑到楼下,急速奔流的血液鼓躁着他所有神经,整个神魂都要脱离躯壳往前飞出。
他迈下最后一层台阶, 缓了缓步伐,勉力控制住了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的手,慢慢走到客厅。
“这么晚了,你们怎么来了?有什么事……你怎么了?”
贺家的店铺因为上面是住家,下面是店面,每晚都开到十点才正式关门。这时,门板才上了一半,许愿和许卉被田淑芬领进来后坐在里面的木沙发上喝水。
贺学文过来,就看到许愿露在外头的胳膊上有几道明显的红痕,他迅速往许卉身上看了一眼,发现她身上没有伤痕,便转而向许愿问道。
“这是怎么了?被谁打的?”
许愿见了贺学文,就跟远行许久终归故里的旅人见到了亲人一样,眼泪哗哗流着就扎人怀里了:“学文哥~”
那一个“哥”字,千回百转,山路十八弯,直接把许卉的汗毛给叫立了。
许卉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臂,觉得有些刺痛,她低头一看,刚才被扫把撩到的地方微微发红,肿了起来。正觉得没什么大事,忽然眼前一暗,原来是贺学文推开许愿,凑上来看:“你也被打到了?是……叔叔打的?”
傅春英是出了名的脾气好的面团人,他猜打人的是许爱民。
因为如果是外人打的,许家姐妹应该是回家,把这件事告诉父母,而不是大晚上的跑来告诉他。
许愿丢了钱的事还没传开,贺学文疑惑地看着二人,等着她们给出一个解释。
许愿怕田淑芬听见,小小声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末了哭道:“学文哥,我怎么办呀!”
原来是许愿丢了钱,惹怒了准岳父。
贺学文心中定了定,柔声安慰她:“钱丢了可以再赚,人没事就好。叔叔也太狠了,把你们打成这样。”
许愿暗瞪了许卉一眼。
“爸只打了我,她是因为刚才在旁边才蹭到的。”
贺学文却已经翻出一瓶药油,递给许卉:“擦擦吧。”
刚才许愿扑到他怀里的时候,她身上的药油味很重,但是许卉手臂上的伤处还是干净的,他想她应该没来得及上药就跑出来了。
在人家家呢,许卉也不跟他推来推去的,低眸谢过,自己擦了起来。
许愿见他们二人眉来眼去,醋海生波,冷道:“学文哥,被打的人是我哎,我伤的也比较重,你怎么不拿药给我擦?”
贺学文转头,好脾气地解释:“你不是擦过药了吗?而且我也不知道这瓶药和你擦的那瓶是不是一样的,万一药性相冲,反而对你不好。”
贺学文是一个温柔斯文的男人,不说话的时候,坐在那儿就静得像幅画,当他柔声劝解,轻言低语,许愿更是觉得整个人都要化在他的温柔里,哪里还会介意他只顾许卉,不顾自己的行为?她态度软了下来,乖乖巧巧坐在他身边:“哦。”
不过贺学文倒也知道,自己心里再是对许卉念念不忘,许愿才是他正式过了明路,订过亲的未婚妻,微叹一声,也还是好生检查了一番许愿裸/露在外的地方伤势如何。
许愿被这样对待,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一面配合着贺学文转动手臂,一面悄悄给许卉丢过去个“你看”的眼神,让许卉只觉得她幼稚无比。
许愿是个有八分疼也要夸张成十分的,但她被贺学文一看,原本十分的痛马上减轻到了两分,这时浑然忘了身上的痛楚,只一心看着她肖想了两辈子的男人,越看越觉得喜欢,越看越觉得满意。
许卉见贺学文在许愿露骨的眼神下,白净的面皮慢慢涨红,虽然对他感觉微妙,也知道不能让许愿太过出格。她干咳一声,把药油盖好,往前一推:“谢谢。”
许愿的遐思被打断,趁贺学文起来收拾东西,背着她的时候,狠狠白了许卉一眼。
许卉没理她,等贺学文重新坐回来后,就提出告辞:“太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如果我爸爸妈妈有来找你们,麻烦通知我们一声。”
刚才许愿讲事的时候,许卉就把许爱民打完许愿就出去了,傅春英去找他的事提了一嘴。
贺学文点点头:“我会的。”他站起身来,要送二女回去。
许愿却还不想走,但是许卉在一旁冷眼盯着她,又想到田淑芬其实不喜欢她来过夜,只好往外走。
许卉走在前面,许愿挽着贺学文的手走在后面。
许卉想快点回家,紧走几步觉得身后没声音了,转身却看见许愿整个人都挂在贺学文身上,俩人几乎是在挪动,比蚂蚁快不了多少。
她不由扬声叫:“许愿,回家了!”
许愿正撅着嘴,央求贺学文亲她一下,贺学文因为许卉在前面,心里百般不愿,僵持的时候,许卉这一声催促如同救他出水火的天籁。他忙说:“小卉催你了。快走吧!”
许愿马上质问:“学文哥,你是我未婚夫,许卉是我姐,你怎么能叫她小卉呢?”
贺学文心尖一痛,喉头发干:“那我要怎么叫她?”
许愿咯咯一笑:“当然是随我……”她顿了顿,想到自己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喊许卉的,打了个哈哈,“咳,叫姐啊!”
贺学文脸上的尴尬没了,整张脸上,连眼神都是幽深的,沉默了一会儿,像是终于找到了声音:“我比她还大,叫姐不好吧。”
许愿不满地说:“那我们结了婚,她就确实是你姐了啊!”
贺学文费了好大的劲,才没把“那我们就不要结婚”给说出来。
许愿等了很久,才等来一句“那就结了婚之后再叫吧。现在叫不出口。”
许愿虽然不甚满意,倒也没舍得太逼迫他,毕竟贺学文是她千挑万选的丈夫,要是真惹恼了他,对她也不利。
贺学文她不想埋怨,许卉总是能恨一恨的,于是把满腔不满又往许卉身上堆了堆。
许卉倒不在乎许愿怎么想自己,反正在她确认怀孕的傅春英是被许愿推倒导致流产之后,在她心里已经不再把许原当成妹妹了,而是一个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陌生人。
只不过目前她和许愿都还没有成年,还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况且一笔写不出两个许字,就算将来她能独立出去,甚至把父母都奉养起来,对于许愿,感情上可以割裂,血缘的羁绊却仍是要纠缠一辈子。
许卉见二人不再勾勾缠缠,开始正常走路,转过身,捏紧了手中的手电筒。
道阻且长,她唯有努力向前。
两姐妹回到家中,家里还是大门紧锁,黑灯瞎火,许爱民和傅春英都没回来。
贺学文担心她们,在门口守了一会儿,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去。
到了家中,门板已经上得差不多了,只留一个人进出的口。贺学文侧身迈入,田淑芬正在收拾桌子上的水杯等物,听到儿子进门,把最后两块门板上好,她抬头一看,咦了一声:“学文,你衣服穿反了,不难受啊?”
贺学文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在听到某人名字后,急着想见她,匆忙之中把t恤穿反了。
只不过他穿的是件黑色的纯色t恤,晚上光线又不好,也就没察觉出来。
他忙脱下,翻过来,田淑芬抬眼见到原本该穿在外面的那一面已有了一片汗渍,颜色比周围都深一些,抬手就把衣服抽过去:“脏了,妈给你洗洗,你明天换件干净的穿。”
贺学文嗯了一声。
知子莫若母,田淑芬把衣服泡进水盆里后,就对儿子说:“妈知道你委屈,可是现在能怎么样呢?你碰了人家黄花大闺女,就得对人家负责啊。至于小卉……”田淑芬有些怅然,“就当咱们家没那福气。”
贺学文正拿湿毛巾擦身,闻言动作一顿,隐含着痛苦说:“妈……”
田淑芬看儿子隐忍的样子,忍不住问他:“那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妈问了你好几遍你都不说。”
贺学文把毛巾丢回水盆里,抿了抿嘴。
田淑芬看他这副死样子就来气,不轻不重地拍了他胳膊一下:“说啊!你不说,妈怎么帮你?”
贺学文眼前一亮,而后又很快黯淡下去:“都订过婚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他越不说,田淑芬越觉得其中有问题:“这不是因为我和你爸都不知道吗!你把细节原原本本告诉妈,说不定真有可能。”
贺学文又默了一会儿,才低低开口:“一开始,我以为是小卉约我出去的。”
田淑芬急急打断:“你是说许愿设计你?”
贺学文忙摇摇头:“这倒也不是。妈,你知道小愿是改过名字的吧?”
田淑芬一愣。
许家的大丫头许卉,因为是长女,早早就上了户口,名字也是已过世了的一位村老给起的,说是那些花儿啊丽啊的,太俗,不如叫卉,好写好记。
况且当时大家条件都不好,卉的意思是草,贱名好养活,又好听。
等到许愿出生的时候,村老过世了,许家也就没拜托别的人起名字,自己顺着许卉的草字辈,给二女儿起名叫许苑。
因为大家心知肚明的一些原因,许家的二女儿直长到四、五岁了,也没给上过户口。
直到傅春英流产,并被判定不能生育后,许爱民才给已经六岁了,马上要上小学的二女儿上了户口。
然后,许愿就非常有主见地写了自己的名字,说要叫这个愿,不要叫苑。
许爱民倒也无所谓,反正念起来音都是一样的,而且许愿当时说得特别好听,说是愿自己能有个弟弟。
这一句话一下子就挠到了许爱民的痒处,也不计较她主意大,痛痛快快给她上了户口,报上了女儿自己要的名字。
“那张纸条上,署名那边有点糊了,我就看见许,后面一个草字头。我一直以为那个艹是卉的下半边儿。没想到是苑的上半边儿。”
田淑芬也是从怀春少女的年纪过来的,闻言哪里不知道自家儿子就是给人家算计了?她发狠地揉搓着儿子的衣服,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她约我在村西头的凉亭见面。我过去,就见她披着头发坐在那里,我以为是小卉,想给她个惊喜,然后我就碰了她……”
“等等!”田淑芬把衣服打上肥皂,“你‘想给她个惊喜然后就碰了她’?”
她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和儿子沟通不良了。
儿子嘴里的“碰”和她心里的“碰”貌似不是一个意思?
“你怎么碰了她的?”
贺学文脸上有些红,没应声。
田淑芬两只手全是泡沫,干脆一脚踹过去:“说啊!”
“就是……亲,亲了她。”
田淑芬瞪圆了眼睛又等了会儿,提高了声音问:“就这样?后边……没了?”
贺学文脸红得要滴出血来,声如蚊蚋:“我,我还把,把舌头伸进她嘴里了……”
田淑芬看着羞得不行的儿子,恨不得拿根毛衣棒针扎他两下让他放放血,冷静冷静。
她想到儿子那天回来,失魂落魄告诉她“我碰了许愿”,随便搓了两下把衣服漂干净,拧起来丢给儿子让他帮着挂到晾衣竿上去。然后把儿子拉到一旁,认真地又问了一遍:“就这样没了?”想了想觉得按这么问,以贺学文的腼腆程度也问不出什么来,直接了当道,“你没脱她衣服?”
贺学文被母上大人豪放的问话惊得一跳,不由提高了几分音量:“妈你说什么呢!我又不是流氓!”哪有第一次约会就扒人衣服的。
田淑芬一巴掌呼上儿子的光背,啪的一声特别脆响。
“你这傻子!妈要被你气死!”
田淑芬气得直喘粗气,贺学文忙劝她坐下来,半跪在她跟前:“妈,我哪里做错了,你教我就好,别生气。”
田淑芬看着乖顺的儿子,不由悲从中来。
她就是太虎了,把儿子教得这么乖,这么纯,结果才给人轻易拿捏在手心里。
田淑芬喘匀了气,拉着儿子的手轻拍了拍:“儿子啊,你这不叫碰了她。唉!也不能这么说,唉!妈真不知道你碰了她的意思就是亲了她一下啊!妈还以为她已经是你的人了呢!”
贺学文怔了怔,反应过来后,脸又红透了:“妈?”
田淑芬叹口气,说:“以前你还小,妈怕你被人带歪了,这才把你管得太严了。现在看来是妈错了,妈不该这样拘着你。”
然后田淑芬好好给儿子上了堂生理卫生知识讲座,直到贺学文都听麻了,两眼发直,才停下来,喝了口水。
“你和许愿只是订婚,不是结婚——结了婚还能离呢!总之,你要是真不喜欢她,妈给你想办法。”
贺学文心里升出一丝希冀,然后又颓下去:“可是妈,小卉她……不喜欢我。”
田淑芬闻言却说:“小卉今年高三,就算喜欢你恐怕也不会承认的。你也别着急,反正你们都还小,你还没到婚龄呢,等过两年再看看。”
说完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忙催儿子去睡觉,走前又千叮咛万嘱咐:“刚才妈和你说的话,你千万不要对许愿说。这小姑娘心大着呢!你防着她点!也不要对她太亲近了,就说没结婚,大家都还小,保持点距离。听到了吗?”
贺学文这回回过神来了,认真说:“听到了,妈,你也快去睡吧。”
他回到房间,躺在自己的床上,睁着眼想了好一会儿事情,越发觉得他妈说得对。
那天自己赶到凉亭去的时候,许愿为什么不吭声?还转过头来,诱导他亲了上去。
但自己呢,自己就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他想到当时吻了她后,心潮澎湃,把人抱在怀里,听到许愿娇声唤他“学文哥”,声音不对,这才惊觉退后,许愿当时的笑脸在黑暗中看不分明,但是确确实实不是许卉,他认得出来。
他当时失声叫出来:“怎么是你!”
可是许愿是怎么回复他的呢?
她说……
“当然是我啊!”
少女在夜色中歪着头,无比娇俏,他却觉得那是只美丽的妖精,会吃人的。
“我喜欢你呀学文哥。”
她软软地靠了过来。
“你都碰了我了,要对我负责呀!”
他在震惊中,竟然忘了及时推开她。然后,就被人看见了。
后来他浑浑噩噩地回了家,把要对许愿负责的事告诉了父母,多少也有点自暴自弃的意思吧。
他自认喜欢许卉,可是却连自己喜欢的人都认不出来,还有什么理由说自己喜欢她?
贺学文辗转反侧了许久才睡着。
……
另一边,许卉和许愿进了家门后,就互相不理睬对方,各忙各的,但到了要休息的时候,却又不得不走进同一个房门。
许卉这回对许愿是彻底服了,她重活一次又有什么用?想照搬前世的成功路线,也该根据现实情况做出调整啊!
许愿则是埋怨许卉这个大电灯泡不识相,硬把她给拉回来,破坏他们培养感情。
许卉上了一天课,回来又闹了这么一出,累得一沾枕头就能睡着,许愿却是这疼那疼,一会儿就要闹出点动静,折腾了大半宿,俩人都没睡好。
等到天蒙蒙亮了,许卉才囫囵睡了一会儿,又因为生物钟的关系赶在六点就醒了。
她有些低血糖,盯着蚊帐顶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出了房间,看见傅春英正在做饭。她忙走过去帮忙:“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爸呢?”
傅春英眼皮下重重的黑眼圈非常明显,她叹了口气,轻声道:“你爸在睡呢。”
“哦。”许卉也放轻了动作,“爸没事吧?”
傅春英摇摇头:“没有,就是跑出去喝了几杯。一会儿起来恐怕要头疼,你躲着点他。”
许爱民是做粗活的,难免脾气有些暴躁,宿醉起来最是情绪不好的时候,许卉点头表示知道了,她不会去招他的。
又过了会儿,许愿也起来了,她先把药油上了一遍才从房间里出来,眼睛在空空如也的饭桌上溜了一圈,走到灶房来老三老四的问:“妈,饭怎么还没好啊?”
许卉看不惯她这样,冷着脸说:“怎么跟妈说话的?一天到晚就知道光吃不干活,妈昨晚上那么晚才回来,睡都没睡就来给咱们做饭,你倒好,张口就要吃!”
一大早被劈头盖脸训了一通,许愿气炸了,直接叫唤:“许卉你发什么神经病!大清早骂人你这是在咒我一整天都运气不好啊!”
许卉冷笑了一声:“我哪里骂你了?你难道不是光吃不干活?还冤枉你了?”
许愿要再骂,傅春英过来了,她脸色立马一变,可怜兮兮道:“妈,你看她!”
以前姐妹俩还小的时候,傅春英会讲许卉是大的,许愿是小的,大的要让让小的。后来孩子们都大了,傅春英一般做个和事佬,谁有理谁没理也不是太要紧,只要两边都安抚住,不闹起来就行。但是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她对两个女儿的感觉早就不一样了。
她淡淡的说:“你姐姐话虽然难听了点,说得却没错。我上回不是就跟你说了吗?你就快嫁人了,做人儿媳妇的,总不能吃个饭还让婆婆做了端给你吧?”
事情她又不是不会做,再说了昨晚上才挨了一顿打,哪有隔天大早上就让人干活的道理?许愿继续撒娇:“可是妈,我这身上还伤着呢,可疼了。”
傅春英看了看许卉已经发肿发青的手臂,说:“你姐姐也伤了的。好了,快去洗洗脸,一会儿把桌子收拾了,准备吃饭。”说完也不理许愿还想说什么,转身进去了。
许卉紧跟着进去干活。
许愿嘴里嘟囔着把事情胡乱做完了,就坐在桌子边等吃的。
许卉端着饭锅进来的时候,看她那副大小姐样儿就气不打一处来,很想回头把东西放回灶房里,但是早饭又不止许愿一个人要吃,只得忍着气把东西都布好了。
傅春英先用温开水调了杯蜂蜜水放着,以备丈夫起来喝,又把饭菜都拨出一份预留给他,这才跟女儿一起安静地用完了早餐。
吃过饭,被押着洗了碗收拾了桌子,许愿又想往外跑,被傅春英硬是揪着耳朵拎了回来。
“你是个没出嫁的姑娘!成天跑男人家算怎么回事?”
许愿一边喊疼一边分辩:“我跟学文哥都订了亲的,当然要常常在一起培养感情啊!”
就算是闹出人命来又怎么样?她巴不得快点跟他在一起,最好早早生个孩子,凭贺学文温柔懦弱的性格,还有对孩子无限耐心和爱心,日后就算他飞黄腾达了,有了花花肠子,都得看在孩子的份上对她不离不弃。
许愿可没想着自己能真跟贺学文夫妻恩爱,白头携老,毕竟男人一有钱就变坏。
贺学文长得斯文,性格又温柔,上辈子,公司里不知道多少小女生对他心生钦慕,也不知有多少姑娘想过歪招想撬许卉的墙脚,但都被或明或暗的拒绝并处理了。
她也为了自己晋升的事,趁着许卉怀二胎,在家休养的时候悄悄找过贺学文很多次,她能明显的看得出来,贺学文对她态度格外不同,非但不像对别的姑娘那般不假辞色,还特别温柔耐心,认真倾听她工作、生活上的难处,也确实帮过她不少,虽然因为业绩问题卡在了职位上,但是分给她的工作明显都是油水更多的,或是更轻松的。
她当时心中窃喜:许卉不给她升职又怎么样?这个公司再怎么说也是贺学文说了算的。只要贺学文允许,许卉还能挡她的路吗?
结果有天她正在向贺学文撒娇求更多的公司福利,许卉突然袭击办公室,被撞了个正着。
当时许卉面上不露,心里却肯定是气得要死了吧?
她自己在家里给男人生孩子,身材都肿成了球,丈夫却跟小姨子在只属于夫妻二人的办公室**。
许愿被叫出去的时候,心里不是不忐忑的,但当她看着洗尽铅华,脸胖了一圈,毫无气势的许卉,又不自觉地定了心。
许卉语重心长,希望她将心思放在工作上,不要想着走后门。要听她的话,把销售的工作做好。
“销售做得好,你自己都能当老板了。还愁不升职,没有足够的加薪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许愿面上顺从的应下了,却把许卉对她的批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在许愿看来,许卉对自己所有的训诫,都是对她比她年轻漂亮的嫉妒。
许卉若真把她当亲妹妹,就应该在公司公开她是老板娘亲妹妹的事实,并让她坐上业务主管的位置,而不只是一个小小的销售员。
虽说她钱不够花的时候,许卉常私下拿钱贴补她,但在许愿心中,那不是帮助,而是在打发要饭的。
如果说之前许愿对贺学文的感觉还很朦胧,并不明确,在那天之后就明显产生了质的变化。
许愿开始刻意表现自己,为了得到姐夫的表扬,在业务上还真的努力了一把,月底奖金翻了两番。
但那时的许愿已经不会被几百几千的小钱打动了。
她的目标,是踢掉许卉,坐上老板娘的位子。
好容易挣脱傅春英的控制,许愿撒腿就往外跑。
傅春英到底年纪大了,体力不支,追了几步就摁着腰喘着气走回来。
许卉本来在里间写作业,听到外面没声了,出来看了看:“妈,许愿又跑了?”
傅春英点点头,坐下来喝水,心里有几分悔意:“都怪我,小时候太宠她了,没教好,现在改不过来了。”
许卉安慰她:“妈你别难过了。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傅春英没有文化,以前只会埋头种田,后来因为不断流产坏了身子,更是寡言少语。她对于教育孩子确实不在行,只会翻来覆去让孩子好好念书,认真听老师的话,将来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如果说许愿的问题在怪在家庭教育身上,那么同样条件下长大的许卉为什么就没长歪呢?
可见事物的内因才是主要矛盾。
这些道理,上过学的许卉知道,傅春英却不懂。
看着懂事聪明的大女儿,傅春英才像得到了些许安慰,她疲惫地笑了笑,跟许卉说她不要紧的,让她快点进去写作业。
“小愿丢钱的事有你爸盯着,明天早上咱们就进城里吧。”
上午天气凉快些,返校的人也少,公交车不那么紧张。
许卉应了,却想到一件事。
许愿一心想重复贺学文上辈子的发家路,却出师不利,折戟于创业还未开始的时候,钱被人偷了,就算追得回来,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更何况出事的路段监控刚好坏了,想要找到小偷,希望渺茫。
许卉现在担心的是,凭许愿对于发财的执念,还有她对重生前记忆的依赖,难保她不通过别的办法弄钱。
比如,动用她的学费。
二人同在一个家庭,资源共享不假,却也存在明显的竞争。
就凭许愿这不靠谱的办事经历,许卉就不相信她真能干出什么大事。要是许爱民被说动,或是许愿用了不正当的手段,把她的学费取走,那对于她而言,将会是灭顶之灾。
许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妈,关于我的学费……”
傅春英知道女儿要说什么,她也被许愿这三天两头出幺蛾子的动静给折腾得身心俱疲。她看着大女儿,温和地说:“你别怕,你的学费,爸妈不会随便动的。”
再穷不能穷教育。许爱民和傅春英自己没文化,对于这句耳熟能详的口号却是深信不疑,并坚决贯彻到底。
许卉稍微放了点心,但还是把自己的疑虑提了提。
傅春英也觉得女儿的担忧有道理,许卉回去写作业后,她就进了卧室,正好许爱民扶着头坐起来了,正在喝她放在床头的蜜水。
夫妻二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把存折由傅春英带走保管。
许爱民天天在外面做工,许愿又天天闲在家里,许家就这么几间屋子,就那么几个能藏东西的地方,许愿若是真想找点东西,真是挺容易的事儿。
许卉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母女俩已经回到了出租屋里。
不得不说,她放心了很多。
许愿并没有来过这里,就算来了,傅春英也几乎二十四小时守在房间里,而她们都不在的时间,房东是不可能放人进门的——就算真是亲戚也不行,谁知道亲戚之间是仇是怨呢?
心中悬着的石头暂时放下了,许卉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是周一,许卉一到校就忙活着收数学作业,大家都很熟练地从最后一桌开始往前桌传,一本本往上叠,再由第一桌的同学整理汇总后交给来收作业的许卉。
由于组别轮换,这周起许卉坐在第四组,刚好一路出去一路收齐。
顾鸣照例上来帮忙扛作业,夏晚晚却截了胡:“我跟许卉有话要说,把作业本给我吧。”把人打发走了。
二人一人抱着一半作业本往办公室走。
夏晚晚问她:“你家里的事解决了吗?”
许卉含糊道:“没什么事了。”接下去就是等结果罢了,别的他们也做不了什么了。
夏晚晚说:“没事就好。这周六有时间吗?”
许卉惊讶:“我上周末不是说我不去了,你只请沈清辞就好了吗?”
夏晚晚轻笑:“许卉,你真的好呆哦!”
许卉愕然:呆?她哪里呆了!这次作业最后一道立几,六条铺助线,她可是很快就解出来的。
夏晚晚看她发愣的样子,只觉得十分可爱:“我和沈清辞怎么好单独去吃饭啊?好别扭的。”
许卉“哦”了一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我也不能真听你的不请啊。就算你不需要,我话都放出去了,又没请,沈清辞不知道会不会介意呢。”
也是啊。
许卉觉得这些人情世故的事,她真的是不太懂。
夏晚晚说:“其实我要是一直跟你们在一起学习的话,晚一点请你们吃饭比较好。但是你也知道的,现在一天紧过一天,有什么事还是早点做了,免得以后更没空。”
许卉想了想,说:“好吧。”
夏晚晚微笑:“那好,我们说定了哦!如果还有事,就延期到下个周末。反正这顿饭我是一定要请的。”
许卉见拗不过她,只得同意了。
回到班级,沈清辞问她:“许卉,英语舞台剧的比赛,你参加吗?”
因为沈清辞标准的英式发音,这学期他被英语老师钦点为英语科代表。锦绣市一中每年的十一月都是英文月,有英语舞台剧比赛,还有英语歌曲比赛。
许卉的英文其实不好,像大多数华国偏僻地方的孩子一样,她的英文是闭口英文,书面成绩不错,语法很好,但是一到口语就不及格,更不要说许卉来自农村,尽管她尽力注意了,仍然有些口音。
像这样的项目,平时许卉都不会参加的,只是做后勤工作,比如校对文稿之类的。
沈清辞见她不说话,又问了一遍:“我要参加,你也一起来吧,还可以锻炼口语。”
沈清辞的英式发音非常优雅,连英语老师都说如果不是他学习时间不长,对知识点还有些欠缺,只应付高考完全足够。
许卉轻轻啊了一声:“我以前都没参加过。”
沈清辞鼓励她:“凡事都有第一次嘛,你可想好了,这可是最后一年了,要是再不参加,就没机会了。”
许卉有些心动。
她其实很向往舞台剧的表演,无奈她的口音问题,虽然不仔细听听不出来,但是放在城里的孩子堆里,就像闯入暗室中的萤火虫般显眼。
“哎呀参加吧!”跟在身后的夏晚晚整个人趴在她肩上,“我也去。我们三人组一定能所向披靡!”
毕竟高三了,许多同学都不想参加活动,沈清辞事先在班级里问过,没人响应,大家都不愿把时间浪费在杂事上。好不容易说动了许卉,顺带上夏晚晚,再加上自己,总共三个人,就直接把人选报了上去。
至于剧目,三人组在中午的学习中难得的开了小差,没在讨论题目。
夏晚晚是要走表演路线的,对这方向如数家珍,一张口报了一串莎士比亚剧目。沈清辞凉凉地提醒她:“夏晚晚同学,我们只有三个人。三个,不是三十个。你说的这些剧都太大型了,排不了。”
夏晚晚无力趴在石桌上:“啊……才三个人,能演什么呀!”
许卉看着她发痴,不由好笑。
倒是沈清辞翻了翻课本说:“不如排这个?”
他把书举起来,示意两人看。
夏晚晚抬眼看到的是中文,一愣后,却是眼前一亮:“语文课本?对啊!我们可以排它的英文版!”
许卉也转头看去,只见课本上清晰地印着几个大字:《项链》法国,莫泊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正版的仙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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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十个怎么办……我也不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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