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梅生并不轻快,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人是领出来了,但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三月见他的模样,先开了口。“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梅生猛地看向她。
三月十分淡然。“你可能不知道,我相信他也没有说过……”
她的声音停顿一瞬。“我娘很喜欢唱曲儿,她生了我和妹妹两个,我跟妹妹差了一年,妹妹很喜欢跟娘唱曲儿,我却不喜欢,偏偏我的嗓子比妹妹的好很多,为了讨娘喜欢,我就一直唱着娘喜欢的曲儿。”
“我爹是个酒鬼,还喜欢出去赌,啥也不干,每次都欠下一屁股的债回家来。家里就靠着我娘那点女工做生计,但是这赌债越欠越多,那帮混子也就找上门来了。”
“他们砸了我家,推推搡搡之中将我娘磕死了,我爹那时候酒还没醒呢,嘴里还放着狠话儿,结果让人家揍个半死。他们搜刮着家里值钱东西的时候看见了我和妹妹,想要将我们两个交给那人贩子好换点钱。”
“也不知道是谁跟那巡逻的兵说了说,就在这个时候,巡逻兵进来赶走了这帮混子,但是这些混子走的时候顺手提溜走了妹妹。”
“我爹的酒醒了,看见家里的狼藉哭了,他本想带着我边做生意边找妹妹,但是他的人缘太臭了,没有人愿意做他的生意,最后我爹不知从哪里听说做人牙子有钱挣,他就去了。但是在里面做了好长时间都没有挣出钱,他跟我都被饿个半死,所以,他将我卖进了梅园。”
梅生听到这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跟我娘学过那么两句,正巧让胡班主听见了,这才让我过上了稍微舒坦点的日子。那时候梅园正是没人的时候,我爹也就被留在了梅园里,专门找些孩子扔到梅园里,进行惨无人道的练习。有些底子好的能唱那么两句,日子儿过得还舒坦点,有些底子不好的,若是实在不行,直接就被扔在梅园大门口,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去了。”
“这日子过得不久,我就听我爹说有了妹妹的消息了,但是我过去看的时候,妹妹就只剩下了那么一个小小的坟了,而你,被他带了回来。”
听到这里,梅生自然是明白了,老张,就是三月的爹。
“那你……”
“我是很感激你的,你护了我妹妹那么长时间,只怪她福薄。那时候你伤还没好,听着那嗓子也不像个好的,我也就动了心思。时间一长,你伤好了,把那戏唱的有模有样,你也算在梅园站稳了脚跟了,胡班主也对你给予厚望……我娘最爱的一出戏就是《思凡》了,我是恨透了戏园子了,我是觉得你以后肯定会成角儿的,我想让你帮我唱这么一曲儿,也算是了了我的一个心愿,我娘的一个心愿。我借着将军这个机会跳了出去,后来……就是你见到的这样了。”
后面虽然没怎么说,不过已经不重要了,梅生已经知道三月说的意思,怎么从将军府到周四爷那边的,都不重要了。
梅生抿了抿嘴,终于是叹了一口气。
真的想不到还是造化弄人。
他的小豆芽是三月的妹妹,那个帮他埋了小豆芽的大爷其实是她的亲爹,而这个对他极好的小姐姐,是小豆芽的姐姐,也是老大爷的女儿。
他这是与她这一家子都有了牵扯了吗。
三月依旧淡然。“我爹……老张年纪大了,若是你成了角儿,还请你帮着他过过安稳日子吧。”
梅生并无言语,点了点头。
“四爷还在屋里呢,这天儿也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三月有了自己的生活,他也该不去打扰。毕竟……她于他,也是有恩的。
只是,怎么他的心里就是有那么些不痛快呢?仿佛,刚刚吹得风吹进了他的心里,有酸涩,也有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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