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字打出来之后,就把电视关了,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头顶上的灯打下来,还是橘黄色的,此刻,却多了一丝萧索的味道来。
我妈站在旁边,她没说什么话,只是和我一样静静地待着,但是我可以感受到从她身上传来的悲凉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说话了,只是声音听起来和平常有所不同,带上了点哑音:“没关系……没关系……”她这句话不知道是在对我说,还是对她自己说。她蹲了下来,抱住了我,身子有点发抖。她一向是个女强人,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低头,现在却是这副样子,让我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我曾经听过一句话,不管自己的年纪多大,不管遇到多大的困境,一个人只要有自己的母亲在身旁守候,为自己摇旗助威,那么那个人就一定能拿出十二分的勇气来面对困境,只因为对每个孩子来说,自己的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哪怕那个母亲是看见蟑螂时会尖叫的母亲。
我知道,她快哭了,只是在忍着不让眼泪留下来而已。
我开始有点后悔了,后悔为了保护夏烨把自己推出去,我应该做乖儿子,成为我妈的保护伞,而不是让她为了我而不停地操心。
她起身了,我抬头看着她,却因为背光而没办法把她的神情看清楚,但,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进入了我的耳朵:“不管你打的人是谁,我都会好好解决的,你现在好好读书就好了。过几天,我会带你去看医生。现在都快十二点了,早点睡。”说完这些话后,她就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去,把门锁得紧紧的,看样子,说不定在里面哭着。
我看着那扇关得紧紧的门,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啊啊啊,啊啊。”
对不起,妈妈。
妈妈很厉害,不仅仅是因为她自身在高校圈内有一定的权势,有一个做法官的老公,最厉害的是她的家世。
她出生于书香门第,从祖辈开始就世世代代都是搞教育的,就拿外公来说,在退休之前他好歹是一个省的教育部部长,这还是他老人家不愿意继续升迁的结果。我妈在家里排行老四,虽然不是最小的,但却是我外公最疼爱的女儿,只因为我外公觉得她是唯一一个能够接他班的女儿,可偏偏也是这个女儿,也是最让他头疼的,因为这个女儿偷偷瞒着他和他不喜欢的男人结了婚。在我外公的眼里,我爸是一个过分注重权势的人,精于计算,因此他在第一次见到我爸的时候便觉得,这个男人只能共苦却不能同甘,若是自家的女儿嫁给了这种人,年轻时还看不出来,等到年纪大了,就一定会吃苦头。可是我妈就是那么义无反顾地和我爸在一起了,所以从那以后,我外公便和这个忤逆的女儿断绝了来往,即便是现在,我妈娘家的人,也只剩下小阿姨和大舅舅这两家的人和她有来往了。
我不知道我爸是不是真的就像是外公评价的那样不堪,甚至现在我都看不出来我妈是不是真的就不喜欢我爸了,但不管怎么样,他们已经离婚了,而我跟了我妈。说句实在话,跟着我妈的话,确实比跟着我爸好,毕竟我的舌头是因为我爸的仇家来寻仇才这样的,所以看着他的时候,我确实会生气,气他没有保护好我。
我挺心疼我妈的,但却还是决定由我扛下这件事,毕竟我出事了,至少还有我妈帮着我解决,可是夏烨身边没有一个人,如果黄毛的家人存心想要夏烨遭罪的话,夏烨可能会被劝退,再难看一点的话,开除可能都有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上学了。
早上第一节课是历史课,夏烨来了,一般来说第一节课只要不是班主任和生物课的话,夏烨都不会来的,这一次,可能就是特意来请罪的吧。我偷偷写了一张字条给夏烨——昨天打黄毛的事情我扛了。夏烨看完这张字条,不顾这是课堂直接抬起头问我:“你几个意思。”夏烨声音算不上轻,老师虽然听不到,但周遭的同学还是听到的,那些好事的人甚至开始蠢蠢欲动地把自己的耳朵凑过来,想听些八卦。我把手凑到嘴边,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生怕把老师引过来,但夏烨她非但不领情,甚至连我这个噤声的手势都无视了过去:“收起你那些没用的同情心,我不需要。”
夏烨不领情影响不了我要做是事情,一下课,我便找到了事故唯一的见证人,朱荨。
朱荨大概是知道我来找她是为了昨天的事情,所以她看起来有点慌张,颇有点做贼心虚的味道来。我没有空安慰她,直接打出字来——如果老师问起来,你就说昨天打人的是我。
看到这些字,朱荨看起来似乎就没有那么慌张了,她冷静地说道:“这是你和夏烨商量好的结果?”我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她咬了咬牙,半晌,才说出拒绝我的话来:“这件事不是你做的,就算你来找我,我也不能诬赖你。还有,就算,我说是我做的,欧阳印那边怎么办?你觉得他会说是你做的吗?打人的可是夏烨。”
关于欧阳印的事情,我早就想过了,以他的性格来看,他是不可能主动告诉别人自己被一个女的打了,他会咬紧牙关的,但他父母绝对不是好惹的,一定会在今天早上就找上学校,说自己的儿子昨天在学校被人打了,要班主任把这个人找出来。班主任是一个喜欢讲“合群”的人,为了不伤害同学们之间的友情,她一定会让昨天打了黄毛的人下课后主动投案。班主任的课是在早上第三节,只要那个时候我把夏烨引开,然后主动投案,再加上朱荨的证词,那么一切都结束了。我主动定罪对黄毛来说一定是件求之不得的事情,毕竟他一直想要对付我,只是找不到办法而已。这么一来,夏烨是绝对不可能有机会翻盘。
我低下头,又打了字给朱荨——只要你说是我做的,其他的事情你不要管。
朱荨看着字,说道:“你为什么要为夏烨定罪。”
她说的话听起来不像是问句,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抬起头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好,如果你可以帮我一件事的话,我就可以帮你说谎。”我思考了一会儿,觉得朱荨不是什么蠢人,应该不会让我答应什么难以做到的事情,便点头答应了。她看着我,嘴角似乎有一点讽刺的味道:“都不知道我要你做什么就答应了……你放心,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周末的时候带我去一次游乐场,你破费。”
这种情况是在变相地向我要钱吧?我拍了拍胸脯,表示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朱荨的嘴角有点向下耷拉着,苦闷地回到教室去,我则是因为做成了这件事,心里觉得轻松了很多。
第三节课来了,班主任在课一开始的时候就对我们说:“昨天我们班发生了一起斗殴事故,参与这件事的人下课的时候给我说一声。”班主任的心还真大,只是这么三言两语就带过了这件事,但即便是这样,班里还是有同学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夏烨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但手上却攥紧了三分。我知道,她也一定是紧张了。
因为去过暮光,所以我手头上也有暮光的联系电话,所以第三节课上到一半就给平日里暮光的负责人发去了一条短信——我叫高旸,让你们的李辉李哥来琥川三中一趟,夏烨出事了。
李辉和夏烨的关系不错,只要负责人看到这条短信就一定会把这条短信给李辉看的,那么李辉就一定会到学校来,只要李辉一来,我想要的效果就会实现。
我关掉手机之后,发现夏烨在看着我,她看着我,有一点冷酷。被她这么一看,我险些心虚。她说:“别做些不该做的事情。”我没有理会她,却担心着我的计划是不是被她看破了。
暮光和琥川三中在同一条街上,李辉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给耽误了,来得有点慢。我时不时地看一下窗外,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被夏烨抓包,她看着我的眼神中,都带上了一些威慑的意思,但别理她就行了。饶是这样,我还是被她看出了些冷汗来。在第三节快要下课的时候李辉总算到了,与此同时,夏烨手机的屏幕也亮了一下,她低头看了一眼,对我愤愤地骂了一句:“多嘴。”
班主任还在上面上着课,夏烨把自己的脑袋一缩,偷偷地从后面溜走了,我知道,她一定是要在下课之前把这件事同李辉解释清楚,所以脚下的步子才会那么快。我不清楚李辉同夏烨有什么关系,但至少,夏烨挺听李辉的话。不过,对我来说,只要夏烨出去就好了。
在夏烨离开教室30秒之后,我定了定神,做了平生最勇敢的一件事——
我走上了讲台,在所有人或惊愕或好奇的眼光中,拿起一根短粉笔,写下了六个大字。
我打了欧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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