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家门之后,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去什么地方,于是乎,便任由自己的脚走。
在公交车站,我等到了一辆公交车,便上了公交,坐到了最后一排的位置上,随着公交车而动。
琥川的夜晚灯火并没有通明,它比不上光城金碧辉煌的白夜,也不似首府韵味悠长的古朴,它就像是天上隐藏着的点点星光,你一点一点地看过去,只觉得发自心底的宁静,路灯依旧在闪烁,周边的店铺只剩下那种可以开24小时的便利店一类了。就是这样的夜景,开始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的事情,那些和我妈一起走过的路。
记得刚上小学的时候,第一次考试是语文考试,我考了50分,还兴奋地把我的试卷带回家给我妈看,要知道,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哪怕是10,都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数字。记得那一天,我妈看完我的试卷之后,面部表情十分得阴沉,让人害怕,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100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数字,比如100元人民币。从那天开始,我妈便开始手把手教我读书,从语文到数学,甚至在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她提前教我初中的课程。现在想起来,那50分大概就是我人生考得最低的一次吧,这里头包括了上课时的课堂小测。对了,那次考得是拼音,而直到现在,即便我的发音不错,可拼音还是很差,这大概就是童年阴影在作祟吧。记得当时,我还问了我妈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考第一名,她当时反问了我一句,你知道你长大以后要做什么吗?
要做什么?
科学家?总裁?艺术家?
我当时很认真地告诉她,我不知道。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年幼的我都数不清未来有多少职业在等待着我,大到我跟着爸妈去动物园,明明坐了两个小时的车,却依然出不了光城。
我妈并没有说,等我长大了就知道了这一类的话,我依然清楚地记得,她当时也分外认真地告诉我,因为不知道,才更加要好好学习,而第一名则是好好学习的结果,这样,等到我长大以后,我才能有更多的机会去选择自己的未来,而不是成为泯然于众人的整日只忙着自己生计的网罗大众、芸芸众生。
那样深沉的道理怎么可能是那时的我能知道的?但是依然觉得,我妈说的话是这个世界上最有道理的话,于是我从小到大都努力地去考第一名,可是好像只在初中的时候成功过,要知道小学的时候年段第一是杨芪,而高一的时候有苏诚默,现在,我又遇到了杨芪。
可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我发现,很多事情早已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比如我觉得即便是现在,我能拿到一个还算不错的成绩,可是能给我选择的范围还是一直缩小,缩小到我对自己的未来越来愈迷茫。
就在这样的迷茫中,我走下了公交车,然后开始惶恐。
我这是到了哪一站?
努力看着周围的环境,在认真看了一眼公交车站牌,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即便是再怎样迷糊,人还是会顺着自己熟悉的环境走下去的,比如现在,我站在的公交站,名字叫做新四街,再往前走过去,我便可以看到琥川三中。
抬起脚正打算去找一个临时的住所,有一辆公交车停在了我的面前,一种奇异的感觉让我不由地抬起头来,一头金色的海带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是那么地熟悉。当一双手拨开了那金色的海带,海带中间便露出了一张脸。
我好像从来没给你们形容过那张脸是什么样的,那么现在,乘此机会形容一下吧。
白净的脸,高挺的鼻梁,鼻梁上带了一点雀斑,她的眼睛不大,但是很亮很圆,下面还有卧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常熬夜的缘故,她的嘴巴不算小,但也不算大,她的脸上看起来毫无血色,连带着嘴唇都惨白了起来,她还有一双小巧的耳朵,躲在金色海带下面,若隐若现。以前,我讨厌这张鹅蛋脸,现在,看到这张脸,我却觉得很欣慰,就像是飘荡的泊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港湾。
那张脸的主人,现在正看着我,皱紧了眉头,说道:“sb,你怎么在这里?”
连带着这句“sb”,我都喜欢……
等一下,她居然又说我sb了,你才是sb,你全家都是sb。
她走下了公交车,然后公交车开走了,我抿着嘴,手攥紧了一下,下定了一个决心,拿出手机来,低下头正准备打字,就听到她说:“看到你这样子我就知道,离家出走了是不?找不到住的地方打算向我求救,是不?”我真的很惊讶,因为她真的把我的心思猜的一点都不差,不过我很快就把自己惊讶的神色收了起来,却依旧看见了她极力掩饰的得意,她这样隐藏着自己,像极了偷到糖吃的小女孩,和她那妖娆的外表一点都不像。
“走吧,今晚跟我一起住在暮光吧。”
今天晚上她也没地方住吗?难不成她也和自己的奶奶吵架了?这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才对,她们两个人相依为命,即便是吵架夏烨也不应该会离家出走呀?
然后,我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居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这个时候目光应该已经关门了,也就是说今天晚上只有我和她两个人住在暮光?想想就有点小激动呢……
鬼啦,激动个啥。
夏烨走在我前头,我便在她的身后胡思乱想着,然后就不知不觉走到了暮光。
暮光已经上锁了,夏烨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然后又从那一串钥匙中找出一支来,低下身子,把那锁拧开了,又像是一个大力士一般把铁门从地上拉起,推向了顶上,然后又从那串钥匙中找出另一支来,把里头的那扇门也打开来。
我低头写了一句话——这样睡你老板的屋子,真的可以吗?
夏烨看了一眼这句话,便拉着我进了屋子,又利索地把门关上了,她打开了灯,一边把我带去她的休息室,一边对着我说到:“李辉不管这些的,我们平时想住就住。厕所你知道的,去上一个厕所,简单洗漱一下就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课。”
夏烨说的这番话和我妈说得很像,但是语气不一样,我妈的话在我耳朵里就像是一道命令,而夏烨的话则是……很普通的对话,特别普通的那种。
简单地漱口、搓脸之后,我就去了休息室,夏烨已经躺在了沙发上,身上还盖着放在休息室里的皮衣,看见我进来了,夏烨便眯着眼睛把挂在沙发上的另一件衣服扔给了我,说道:“你睡地毯。”
好吧,沙发太小了,两个人一起睡有点挤……这还真是我第一次睡地上呢……夏烨,我们能换一下吗?
哎,做男生真不好,因为是男生,所以连这点要求都不好意思提出来。
地毯其实挺软的,但自然还是及不上家里头的席梦思。睡在毛茸茸的地毯上,那些毛蹭得我有点不舒服,大概也是因为第一次睡地上的原因,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本来以为夏烨已经睡着了,但是在我又一个翻身之后,夏烨的声音从我上方悠悠然地传来:“你丫是不是有病,大晚上不好好睡觉,翻来翻去做啥?”
原来她还没睡呀……
因为实在是睡不着,于是我干脆起身,在手机上打字——你有没有跟你妈吵过架?
我把手机放在夏烨的面前,但是夏烨并没有理会我,于是我亲自动手,把夏烨摇醒了。夏烨猛然睁开眼睛,她那白绰绰的眼睛在手机微亮的光辉下,显得格外阴森,从我的角度,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珠子上带了一点血丝。她的表情有点不太好看,也是,任是谁在睡觉的时候被人摇醒都不会开心的,可她还是很配合我,看了一下手机上的字后,她说了一句:“怎么可能没有,我还和她打过架呢。”
哦,学神附体的叛逆少女就是这么拽。
“因为她实在是太过关心我的成绩了,所以我真的很反感她,所以就开始和街上的小混混开始打交道,我们那边的小混混和你们这边的不太一样,整天都在大街上准备着收别人的保护费,除了穿着比较另类一点,还都化上了妆。其实我和那些小混混一点都说不上话,只是单纯地看我妈不爽所以才那样吧。再后来,我爸出了车祸,当场身亡,办完葬礼之后,她就改嫁了。我知道,她和我爸在一起非常得勉强,所以,她改嫁我一点都不意外,现在想想,那段时间还挺混乱的。”
我没想到会听到这些故事,便默默地收回了手。
“很多人都觉得,我会恨她,但其实我真的一点都不恨。我爸是一个商人,那个商人还挺烂的,赚得钱,嗯,有点黑心,而且当初我妈和他在一起也是被他用了一些不太上道的手段,这些事情我都是在后来知道的,就是那个我妈的改嫁对象告诉我的,据说他们还是彼此的初恋,呵呵。我妈也不算太亏待我,虽然她瞧不上她婆家,但是该对我尽心的地方一点也不比其他妈妈少,就算是现在,她每个月还是会给我打一笔钱,只是我奶奶生她气,不太让我动那笔钱。”
我安静地躺着,什么话都不说。
“你睡了吗?”她问。
我不说话。
“……呵呵,现在能睡了。多大了,还听睡前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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