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然就这么好！”小伙子看了看不远处的广场道，“平时这里大部分的场馆都是免费对市民开放的，所以这里的一切费用都是上级拨款；场馆有时候办车展啊、演唱会啊，或者是被其他单位租用了搞比赛、开运动会，这些都是赚钱的项目，不过嘛，收支两条线，赚得再多也不归我们，赔得再多也不用我们掏腰包。所以在这地方工作，你饿不死也撑不死。我们的任务也就是有了这些活动时候，配合一下，没有这些活动的时候，该怎么玩儿还怎么玩儿。”
“然后你就‘玩儿’这个？”方衡指了指周围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绿化问道。
小伙子笑了一下，把杯子盖好拧紧放回围裙兜里，伸出道：“我叫林林，树林的林。x大农林学院园林设计专业。除了这些花花草草，我还真不会伺候别的。”
方衡受宠若惊地和对方握了握，然后赞叹道：“林哥你已经很厉害了，能把这里收拾得这么好看！”
林林显然自豪了起来，扬了扬下巴道：“那是！这一片儿全都是我一个人伺候出来的！咱们这儿平时全靠临时工来剪，他们能有几个懂苗木的？全都瞎搞！那边刺柏、龙柏让他们瞎剪剪也就算了，这边儿可不能乱来！你看到那边没有？仔细看，吓你一跳！我托同学给我从山里弄来的金丝楠树苗，这移栽的活儿如果真让我弄成了，嘿嘿！绝对的创举好吧！都能填补国内经济林产业跨区域种植的空白！我估摸着……让它们好好长的吧，到我退休的时候应该这么粗了……”说罢，比划了一下。
“才比碗口粗一点？”方衡失望道，“好几十年功夫就长这么点儿？”
“什么叫‘才’？真能长这么粗，我给这些树跪下磕头都行啊！”林林一板一眼道，“这货六十年之后才是它的生长旺盛期。前六十年能周长长到二十公分我就谢天谢地了！咱们这地方比它的原生地要冷一点儿，占着全球气候变暖的光，我才想办法试着移了这一批来试试。反正这金丝楠的叶子特漂亮，本身观赏性也强，那一片正好空着，将来退休之后啊，我还能天天来看上一眼，无论如何我都要熬过九十岁，看着它进入壮年期疯长……”
“九十岁……”方衡傻了眼。
林林倒是很认真地说道：“唯有耐得住一甲子寂寞，忍得主一甲子的嘲讽和白眼，才有会成为人间栋梁。金丝楠的木料，剖开的时候金光点点，千年不腐啊！我的老师，老师的老师，守着一棵金丝楠，都是守了一辈子。”
方衡叹了口气：“‘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行了！你这年龄不用这么颓废，”林林又抽出了园丁剪，“我刚刚进原来单位的时候，有很多理想，后来我发现，关单位本来就不是做事业的地方，也颓废过一阵，不过现在找到可做的事了。你这也是刚来，趁早在这里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做个几十年下来，你也能从新变成专家，真到那个地步，也不枉活一次。”
“你原来不在这里上班？”
“考公务员考的是农林，被分到下属的一个花木研究单位，那边搞的是有利农民创收项目，跟我的专业不搭。不过也不闲，每天都要到各乡镇上跑了看，帮农民解决桑树的病虫害，观赏树种的育苗、种植，还有果树栽培、嫁接，”林林笑笑道，“后来听说奥体这边缺个懂园艺的，我正好专业对口，就被调过来了……”
“想不到你还是正经公务员……”
“嗯。我们这边‘一正两副’是公务员，科员里面就只有我是了，”林林有些得意道，“不过我不习惯跟着他们到处去玩儿，总觉得这么好的一片园子如果就这么不常打理，实在太浪费。反正领导分配给我的活儿就是把绿化包干……”说罢从兜里又掏了一张纸，继续道：“你看，这是我做的一个初步规划……等我都弄好你就明白了，到时候，任何人，不论从哪个门儿进奥体，首先看到的就是绿化的整体感和层次感，然后这里还有各种平时只能在深山老林看见的稀有树种，还有一年四季春华秋实……”
方衡虽然看不懂那张图纸，但他听得懂林林口那幅美好的图景。
“到那个时候，一定会很美！”方衡笃定地回答道。
“方衡！方衡！”两人正说着，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叫声。两人同时回头，老远看到洪霞里正拎着两只挺大的购物袋，购物袋里都是各种运动饮料。
“哟！‘事儿妈’！”林林呵呵一笑。
“什么？”方衡愣住了。
“我是说，这女人，是咱们单位的‘事儿妈’！她搞出来的事儿多，做的事儿也多。反正什么事儿都大包大揽，有问题找她准没错，不过她心眼儿不坏，也不拦着你要好处，只要你说两句好话就行。你有没有女朋友？没有的话赶紧找她备案，咱们单位好几个单身小伙子都是托她的福解决的，”林林解释道，“想讨好她，以后见着她就说‘哎呀霞姐，这两天又白了一些，用的什么护肤品啊……’她听了一准儿高兴。唔……今年夏天她胖了一些，小肚子有点遮不住，你夸她瘦估计也有效。”
“哦……”方衡点头道，“我以前都是夸人家衣服好看……”
“傻了吧？”林林推了推眼镜，“女人夸女人衣服好看也就罢了，男人别这么夸，你一夸衣服好看，女人就会下意识脑补‘人没有衣服好看’这句潜台词。到时候你马屁没拍到，人倒是得罪了。拍女人马屁，就得不要脸！不要脸，明白么？见面就夸漂亮，实在丑到让你开不了口的，你也得说最近比前几天好看了……”
方衡听了之后，除了佩服还是佩服，一脸诚恳道：“受教！受教！”
这时候洪霞已经沿着小路快步走过来了，一边走一边气喘吁吁。到了两人跟前停下，洪霞先是把其一个购物袋往林林面前一伸，然后脸朝方衡抱怨道：“我都叫那么大声了，你也听见了，怎么就不过来帮我拎点儿东西？这么多水，跑这么远，多累啊……”
“哦！”方衡连忙去接袋子。
林林顺总购物袋里拿了两瓶饮料，一瓶塞进橡皮围裙的兜里，一瓶给方衡道：“估计没你的份儿，我分一瓶给你吧！反正外头挺冷，我也不怎么喝凉的。”
“不用不用，我又不干活，不渴！”方衡连忙客气道。
“行了行了，你们俩不用争了！”洪霞笑呵呵道，“刚刚我去超市的时候就看到你从外面骑车进来了，所以多算了你一份。”
方衡道：“我真的不用！”
“不管你喝还是不喝，该你拿的就得你拿，这是本单位工作的一部分，”洪霞道，“昨天是全体人员集排除人工河安全隐患现场会，今天是全体人员集体维护乒乓球馆设施。这些‘现场会’需要消耗的物资都是单位统一安排的，你看我这袋子里不是放着一张正规发票么？你以为是我自己掏钱请你喝的？”
方衡就算再老实也明白了这些“现场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毫无疑问，这会儿同事们正在乒乓球馆挥汗如雨，“维护设备”……
“我有一种预感，”林林开玩笑道，“小方这工作绝对是找对了，只要仨月，至少得瘦个五十斤！”说罢，林林和洪霞都笑了。方衡一直都是被人笑他胖，时间久了倒也无所谓，所以看到这两人笑，自己也就跟着憨憨一笑。
“你们刚刚在这儿说什么说得这么起劲？林林你不会又开始推销你的园林构想了吧？还有你那片膝盖高的金丝楠？你的计划是挺好，可也犯不着逢人就说吧？”
林林被洪霞这么一顿说，立刻就有些小尴尬，连忙辩解道：“我这不也是希望能找个志同道合的人嘛……小方今天来说是想要提前熟悉熟悉单位的情况，我不慢慢解释的么？”
洪霞立刻恍然：“这样啊！行了，交给我吧！正好帮我给他们送饮料去，顺便也就介绍了认识一下。你忙你的，反正你出了花草，根本就不会跟正常人交流。”
“行！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工作态度认真了啊！”林林哈哈一笑，丝毫不介意。
洪霞把两个袋子给了方衡拎着，道：“走吧！我跟你说说单位的情况。”方衡点点头就这么跟在洪霞后面往前走。往前走了一阵，洪霞才道：“林林这个家伙啊，本事挺好，咱们单位这么多人里面，唯一懂技术的就是他了。他来之前，这里所有苗木的活儿都是外包给园林公司，平时的修剪和喷洒药水都是雇临时工。他来了之后一个人全都包了。从早到晚就在园区忙活，今天还算好，只是修剪，换作以前，还得测量，还得有数据。”
“真了不起！”方衡赞叹道。
“那是！有多少付出就有多少收获嘛！他来了之后，每年至少两篇论，咱们单位好几次都被领导点名表扬，说咱们不但工作稳，科研也没落下，”洪霞乐呵呵道，“本来有时候还要强行摊派论任务呢，他来了之后，咱们单位就再也不为这个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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