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镇百里之外,黄沙漫漫,烈风刮过地表,扬起砂砾,一人牵着匹劣马,缓缓行走在风沙中。
“风不起广漠,雨不落大江,佛不度众生,我不怜红颜!”
郎笑声响起,一道黑影蓦然出现,挡在牵马独行人的道路。
一把剑,白布裹挟着,顶端剑衣松散,露出碧绿的剑柄,在广广戈壁黄沙中,别有一种生机。
牵马的人停下脚步,抚摸着劣马的脖子,眼神柔和。
“就此停步,我不杀你。”
又是一声朗笑,言语却无丝毫情感,冰冷的如隆冬霜雪,令人生畏。
那人笑了笑,解下面上防风沙的面罩,出声道:“南海不生剑,你是南海寇无修。”
“哼。”冷哼一声,风沙随之大起,一人凭空出现的那把剑旁,毫不突兀,仿佛他一直都在。
“呵,不愧是南海练气士,只这一手隐匿之术,便不是中原之士可以比拟的。”那人牵马站立,赞叹说道。
练气士,不同于修道之人,这些人自出生起便受天道眷顾,受天道之命行事,而南海有唯一一座由练气士组成的宗门,其宗门宗主类似天道的代言人,他们的任务是巡视天下,将天道不许存在的以及有违天道的人事物,一一镇压净化。
世间修道人士,在练气士眼中都是妖魔,故此,南海与中原的关系并算不上友好,每天都有南海练气士和中原修士捉对厮杀,死的人不可谓不多。
可练气士在数量上远远不敌武林修士,因此双方交手多年,南海练气宗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练气士的数量也愈来愈少,再加上如今受因果影响,每年练气士的出现少之又少,渐渐地,南海炼气宗已有了青黄不接的情况,可捂脸修士却是愈来愈多。
“独孤行,现在回头,还来的及。”寇无修不理会他的言语,兀自开口说道,其左手已经握住了剑柄。
被称为独孤行的男人轻轻一笑,解下马鞍旁边的一个长条状的包裹,从中抽出一把刀。
斩生刀!
“杀生非是斩生,你炼气宗与我已是宿敌,你竟然能说出放我离开的话,真是古怪啊,看来我更要看看,你们又有什么盘算才行。”独孤行一边拔刀一边开口道。
“你们口口声声说,我们这些修士都是窃据天道气运的蟊贼,可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与他们联手呢,”独孤行拔出雪亮的斩生刀,只见刀身之上,一条条猩红纹路如蜿蜒的小蛇,细看之下,好似还在蠕动,“看来,你们也是蟊贼!”
独孤行自顾自笑了起来,左手抹过刀身,右手单臂举刀,仰头大笑起来,笑声中,他一身淡然气质猛然一遍,化作一股猩狂癫魔,如脱困的邪魔,嚣狂无度。
寇无修握剑的左手攥紧几分,神情凝重地看着那在狂笑的邪魔,心中杀他的决心,也更加坚定。
“世上本无道,手中握刀便成道;人间本无佛,杀尽苍生我是佛!”
独孤行止下笑声,看着南海寇无修,阴森开口。
“大逆不道!”寇无修冷喝一身,身形暴起,不生剑随之出鞘,一剑凛冽刺向独孤行。
“来吧,斩生不生,早该对决了!”独孤行看着刺来的清冷长剑,身形不动,右手斩生刀一横,刀身映出两双眼眸,刀剑眨眼碰触。
不生剑剑气汹涌,刺在斩生刀刀身上,不见弯曲,将独孤行向后推出,一时间占尽上风。
独孤行双脚贴地滑行,冷喝一声,腰身一沉,双脚踏碎地面,同时右手猛然发力,刀罡炸裂,震开不生剑和寇无修。
“大日不落——”独孤行右手持刀从身前划开一圆,真气运转凶猛。
“平沙漠漠染红霞!”
赤红刀罡脱离刀身,卷起戈壁万里风沙,饱纳天边赤日云霞,猛然斩向寇无修。
眼见独孤行长刀劈斩而来,寇无修立剑在身前,右手食指中指并起,抹过剑身。
“瀚海平波·定涛浪!”
剑身荡起透明波纹,连带着寇无修身前空间也荡漾如石入平湖一般的波纹屏障。
赤红刀罡凶猛无比,携带至刚刀劲,撞入波纹屏障。
霎时,刀罡接触屏障,时空似乎为之一顿,刀罡尖端没入屏障,却没有穿过,好似沉入汪洋大海,去往其他地方。
再看波纹屏障,静止不变,而来两双对视的眼,透过屏障,透过刀罡,都看到那彻骨的杀意。
蓦然,波纹屏障猛然想外膨胀,而刀罡则快速没入。
就在刀罡完全消失不见,屏障也膨胀到了极限,猛地一回缩,宛如一点星辰闪耀。
只见寇无修脸色急变,脚尖一点地面,向后极速掠出,手上长剑变立为横,气机收敛在周身一丈。
独孤行见状,嘴角露出狞笑,拖刀猛奔,刀尖在地面上画出点点火星,脚步势大力沉,眨眼便来到放在屏障消失前。
只见那点回缩的星辰爆出刺目的光芒,一股较之先前极招碰触是更加凶猛的波动传出,眨眼间便爆发出来。
独孤行首当其冲,前冲的姿势一顿,眼中瞳孔收缩成一点,脸色沉入凝重又转为狰狞疯狂,真元猛提,手中斩生刀大开大合,狂斩而下。
饶是寇无修反映在快,退出数十丈,也不禁被这汹涌的能量爆发给震撼到,口中鲜血喷出,染红身前不生剑,那剑宛若拥有灵性,接触到主人鲜血后,猛地一亮,将那鲜血吸干,随后张开一张淡红大网,罩住被能量冲击而后退速度更快的寇无修身上。
看到淡红巨网出现,寇无修明显松了口气,定下心神后,再看向那挥刀硬撼的身影,他心中不免发出冷笑,便是他体魄再强横,修为再高深,可这场能量爆发,也绝不是他和他手上的刀能抗衡的。
直至后撤出近百丈的距离,寇无修才停下身影,神情凝重地看像爆发的中心地点,他原以为后撤数十丈便可不受到冲击,可没料想到,退了近百丈,他才堪堪能稳住身影。
这还是算上了那不生剑饮血后产生的护主血网,若是没有这层防护,怕是他如今已经身受重伤了。
看了良久,寇无修愈发后怕,他退出数十丈尚且受伤,就更别说那贴近能量爆发的独孤行了,如今他只要看到他倒地的身影,便可以从容将他斩杀,如此,南海炼气宗全宗都没能拿下的大敌,就这样轻松的被他铲除,想一下都热血沸腾。
正在他暗自冷笑间,能量爆发彻底散去。
只见方圆百丈范围,空空荡荡,地表如被巨人用利器铲过一般,沉下三尺,地面焦黑一片。
风吹过,黄沙飞扬,吹散了遮住视线的朦胧。
一道身影疾如箭矢,凶狠撞向还在眯眼沉思的寇无修。
眼见独孤行已至身前,斩生刀迅猛劈下,未及反应的寇无修匆忙中提剑一挡,心中错愕他如何没有负伤时,已感到剑身上传来了势大力沉的重量,身形被击得倒飞出去。
正欲稳住身形,挥剑反击时,独孤行已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侧,在他惊愕的眼神中,一记膝撞,踢向他肋骨。
“嘭”地一声,寇无修还未稳住的身形又被踢飞,一口真气也被生生打散。
独孤行得理不饶人,身形迅猛而至,在寇无修落地之前,一来到他的身下,一拳上扬,打中他的背心,将他打向天空。
又是一脚,寇无修被踢的侧飞出去。
他着实没有料到,独孤行竟然可以在那能量爆发中不伤丝毫,大意之下,如今被打得真气溃散不说,心中更是羞愤至极。
以手中不生剑挡住之命一刀之后,寇无修吐出一口鲜血,落向地面。
独孤行这次没有没有再跟上,他并非没有受伤,只不过他身上带着一样东西,关键时刻,可以保他一次。
只是他没想到,那能量冲击,竟是连那个东西都无法完全抵挡,还是有半数的冲击,实打实的落在他身上,只不过手有斩生刀,身穿宝甲,勉强能替他分担冲击,以至于让他可以将伤势暂时压住。
可先前那连击,让他再也无法继续压制,此时他远远站着,吐出一口淤血,用刀撑着身体。
远处,落地的寇无修猛咳几声,吐出淤血,艰难地转头,看剑嘴角犹有血迹的独孤行,他狞笑几声,森寒开口道:“原来,你并非是没有受伤啊,看来身上有东西帮你挡下了冲击,你这才能够勉强压制住伤势不爆发,咳咳,现在看你还如何嚣张!”
寇无修艰难坐起身,最终不停咳嗽着,鲜血不时被咳出来。
独孤行看着他坐起身,他知道,不论如何,方才没有杀掉他,他便无法再杀他了。毕竟他处在那能量波动的核心上,受的伤定然要比寇无修重得多,虽然强压伤势,将他打伤,可只要未伤及根基,他便可以快速恢复,可他不同,他受的内伤无法快速恢复,若是不好好调理,便会留下后遗症,影响日后的修行。
“咳咳咳咳”咳嗽几声,独孤行拄刀而立,冷冷看像寇无修。
“别急,再等一会,我就能杀了你了,”寇无修狰狞笑到,“我不会让你死得太快,我要让你后悔,后悔没能杀了我!”
“将你抽筋、剥骨、削肉,让你前沿看着,我就你的心脏捏爆!”
寇无修神色疯狂,狰狞笑道:“放心,我有方法,不让你死得那么快!”
独孤行神色平淡,伸手擦去嘴角鲜血,冷冷说道:“你现在的样子,和妖魔没有区别。”
“你才是妖魔!”寇无修厉声喝到,“我是练气士,你才是妖魔,你们这些窃据天道的人,都是妖魔!”
“我代天行道,将你们这些蟊贼,铲除干净!”
独孤行只是笑笑,平淡道:“可你无法如愿,世间修士万万千,比你厉害的,更是不可计数,你如何代天行道?”
寇无修不再说话,只是死死盯住那站立的人,眼神怨毒至极。
沉默是北地的标志,两人互相望着,只有风声还在呼号,催着夺命的声调。
倏尔,一道郎笑声打破沉默。
“哎,你们都是我请来的帮手,何故大打出手呢?”一到身影缓缓自远处风沙中走出,背负着左手,右手握拳横放在腰间,一袭青衫飘摇,发髻插着一根簪子。
风流倜傥!
每个人再见到他的样子,都会被他吸引,英俊的面貌,出尘的气质,还有那温柔恬淡的笑意,都让人愿意与他交朋友。
独孤行和寇无修猛然看向来人,同时出声,道:“风清扬!”
“正是在下。”风清扬在两人中间,微微颔首,笑意恬淡。
“你没说,会有南海练气士。”独孤行沉声开口,语气带有不满。
“哼,我倒是知道,他也请了你”寇无修站起身,冰冷开口,显然他已经可以杀人了。
拍了拍衣袍,他继续道:“你为何此时出来?”
独孤行冷哼一声,看向风清扬,脸色不善,道:“你一直都在。”
“当然,”风清扬点点头,理所应当的道,“我不能让人察觉此地的情况。”
“你是故意骗我来,想让他除掉我,然后,就甘心为你所用?”独孤行冷漠开口,字字诛心。
风清扬笑了笑,不承认也不否定。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独孤行也点了点头,嘴角冷笑,“亏我还如此信你,你竟把我当成弃子!”
“用你的死,换来我全力以赴,这是很值的交易,换成谁都不会拒绝。”寇无修狞笑着开口,看向独孤行的目光,犹如在看待宰的羔羊。
风清扬叹息一声,缓缓说道:“好了,既然你方才没有得手,那就把你们的恩怨收起来,接下来,我不希望再有此类情况发生!”
说罢,他看向寇无修,眼神冰冷,不容置疑。
“什么!”寇无修看向风清扬,怒不可遏,“你答应过我,会让我杀他的!”
“可你没有把握好机会!”风清扬转身正对着他,双眼微眯,愈显威严。
“你!”寇无修怒要出手,抬起的剑却停在了下来,最后又放下。
独孤行看着他的样子,大笑一声,道:“若是我死了,他便失去一大战力,你以为,你的全力以赴,能抵的过我手中的斩生刀?”
寇无修浑身颤抖,脸色铁青,狠狠刮了眼风清扬。
“好了,”风清扬看向独孤行,“先回去养好伤吧。”
“哼,这是你欠我的!”独孤行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只见他吹了声哨子,一匹劣马从远处风沙中跑来,他将刀重新裹上棉布,挂在马鞍旁,牵着马,脚步沉重地走向常青镇。
“记得你答应过我,帮柳冬阳解决体内的星辰之力!”
风清扬看着牵马独行的人,无奈笑道:“知道了。”
然后他又看向寇无修,轻轻说道:“真不知道南海的练气士是怎么与武林修士抗衡的。”
说罢,一拂袖子,洒然离开。
寇无修身体颤抖,良久,等到风清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风沙中后,终于压制不住,一口鲜血猛然喷出。
“风清扬!”他单膝跪地,拄着剑,神色狰狞,盯着焦黑地面,咆哮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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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院里,柳冬阳一手拿着风清扬留下的剑,一手抓了一张烧饼,含糊的嘀咕着什么。
李长风坐在台子上,身边放着金丝甲,柳冬阳说他身受重伤,没有战斗力,就把金丝甲让给了他,让他穿着,好歹能挡几刀拖拖时间。
李长风对此无可奈何,也不多说,反正这金丝甲对他来说有和没有都一样,倒是柳冬阳,不曾带剑出来,如今有了剑,战力的确可以再涨涨。
汀兰也并未像之前那样说什么,只是说她有两把剑,可以借给李长风一把。
柳冬阳当然没有异议,只是李长风却没有答应,只是说他会考虑,婉拒了汀兰。
此时汀兰出去买菜,流动言就担起了照顾残障人士的责任。
“你说,这剑是什么材质的啊,竟然能不受大剑压制。”柳冬阳啃着烧饼,含糊说道。
“不知道。”李长风看着天空鸟雀飞过,随意开口。
“什么材质的不重要,问题是,”柳冬阳转身,无奈看着李长风,“他没有锋啊!”
李长风一笑,收回视线,道:“灌注了真气,一草一叶,都是杀人利器,剑没有锋又如何,不一样能杀人。”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如果我每次与人打架,人家的剑锋芒毕露,我的剑连个见光都没有,那不得被笑死啊!”柳冬阳坐在地上,垂头丧气。
李长风耸了耸肩膀,道:“那你不拔出来不就行了,反正他外表也挺能唬人的。”
“哎”柳冬阳叹息,“只能如此了。”
李长风真要说话,柳冬阳身形暴起,转头冷喝道:“什么人!?”
李长风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门口,只见一个衣着麻衫的穷酸书生从旁边缓缓出来,挠着头,讪讪的笑着。
“别动手别动手,”书生摆了摆手,“我就是个书生。”
柳冬阳盯着他看了半天,皱眉道:“的确就是个书生,还是个穷酸书生。”
说完,他就不再理会那个听到穷酸两字后,神色愈发尴尬的书生。
“李长风勉强起身,看着那书生开口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那书生看了看李长风,又看了看坐在地上的柳冬阳,心中嘀咕这俩人差的不是一点半点的。
“哦,我是受人之托,特地来此送个东西,不知哪位是李长风?”书生不答反问,神色平淡。
李长风皱了皱眉头,说道:“我是。”
“小生这厢有礼了,”麻衫书生朝着李长风做了一揖,直起身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裹,递给李长风,“这是一个男人让我给你的,说是对你的伤势有好处。”
李长风并未挪动脚步,那书生也不尴尬,笑了笑,将包裹放在地上,让后又揖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
李长风眯着眼,盯着离去的身影,久久不语。
柳冬阳站起身,走过去拿起包裹,拆开一看,惊呼道:“煅经炼脉术!”
“乖乖,这真是好东西啊,正好你可以试试。”柳冬阳翻了几页,愈发惊奇。
李长风眉头皱得更重,看着柳冬阳手里的书,心思流转。
“你能猜到是谁送的吗?”许久,李长风开口。
“管他呢,先练了再说,至少你要先恢复了,”柳冬阳合上书,把他递给李长风,“反正不会是步云飞,他可以自己送来,断不可能找一个不敢透露姓名身份的人来送。”
李长风点点头,看着手里的书,道:“先让汀兰看看,她比我们要懂这些东西。”
柳冬阳耸耸肩,道:“随你。”
“汀兰怎么还不回来啊,我要饿死了!!!”
不理会柳冬阳的牢骚声,李长风盯着书封面上的字。
煅经炼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