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忆。
那一日,春华正盛,梨落纷纷的树影映着你隽隽秀雅的身形,你眉下的风唇旁的笑,凝了春辉凝了盛景,也凝了我寂廖许久的心弦。
觉得你,玉树临风,永不相忘。
————齐越。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应是佳话赠侠士,从来名句送好花。我第一次,见了遍野的梨花。视线所及,梨花处处盛景似雪。
向北的路,一直延伸。自出了群星北行,一路晓行夜宿转眼五日。六日晨间,齐越忽而来了兴致说这连日赶路甚为无趣,前途有景停留一日。于是弃了车马步上回旋盘转的山道直至顶端,山有名形似羊得名羊驼。春光正好清风怡人,穿行间偶尔也能遇上三两个游人。
山顶处有大片平坦的地油油的草,偎贴着薄靴的底。放眼四顾,近处连绵之山皆白着个影。无尽的花竞相争放,正是梨花最盛时节,有着此花开尽更无花的气势。
齐越随意而坐压弯一地青青的草,不远处二名蓝衫的护卫也坐了下来,我站着舒了四肢,游目四顾收尽这盛景的梨华。
身后响起齐越轻轻浅浅的哼笑,我回头在那双洋溢的眸里看见自己的影。有了一支箫在齐越之手,碧绿青竹的箫身我本见过,略有意外若记得不错他似乎不善此物。
齐越显然对我的表情不大满意,凝眸微愠而语。
“我可是个记仇的,前次你笑话我的事至今记得!”他说完扬扬手中的箫,挑眉相顾。
“有这事?我怎么并无影像。”我微笑。
“你耍赖,”齐越伸手指我沉沉的笑,“我从来只知你平和清宁,原来也似这般的逗趣!”
我坐下来,在他旁侧,冲他露了个牙,于是齐越大笑。
“你看,箫是那箫,”他抬高了手,“可是正如云隐曾说,它既在我手无论如何也该识相些作几个婉转之音。好了,我想它现在识相了,所以要请云隐洗了耳细细听来。”
“若去洗恐误了箫声,你只管吹我听便是。”我看他有趣,附言而语。
“那么,可要好好听来,并且也要赶紧想些好听的词,等我吹完了便要说出,好叫我自得一番。”
“这不用担心,我已想好,多差我一样照送不误。”
齐越于是不再作声将箫横到嘴边,一缕淡音随指而出。一时山谷清寂箫声清越,潺潺若水悠悠而流。原来齐越,也能吹得这样清淡的曲。
“如何?”一曲终了,齐越坐起来一派得意洋洋地问我,白牙生光。
我微笑,“这表情实在应该谦虚些,问起人来才有诚意。”
“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齐越作了个瞪眼的势,“快挑些个我满意的词答了,否则我又要记仇一次。”
“我虽说也还有些骨气可倒底怕人记仇,”我微摊双手,“你如此说少不得只有挑些好听的说了。”
“怎样?”齐越作了个迫切的表情。
“好箫,好人,好声音,如何?”我笑言。
“这也算?作不得数作不得数,”齐越不以为然,“云隐想来不服,我就再送一曲定叫你心服口服的!”
齐越这次却吹了个山鸣谷应气势磅礴的曲,听得人一时心中颇有些热血之意。一曲终了我正待启口,耳中却传来啪啪的掌声。
“这样的好曲,果然配得这样的好景!只是如此好景好曲若无好画相配却是可惜!”落语处,已有一人着了灰白的衣顺了山路走上近前,我看那人不过二十开外的年纪一身儒衣打扮,手中提了个白巾的包裹透出些微的棱角。
齐越的护卫悄然向这边看了一眼,然并不作声。
“他乡陌路,与两位相逢便是有缘,就作画一副配这景致佳曲如何?”他自说自话间已将手中携着的布巾打开,露出里面散放的纸笔。
我走近了些,他在地上铺了厚厚的毡布摊了搌平的纸,旁边整齐摆了作色的用具,就连水也已齐备。
他向我微笑,跪坐下来细细打量满溢的景致,须臾落笔便是几朵蔟新的梨花。齐越也近了些站我身侧一同细看。
轻盈的笔触在画面上起落点染,很快纸上便铺满了淡雅的花劲瘦的枝。他画一阵便停下来看一阵,偶尔也站起来走远几步看,如此近半个时辰。末了又略作了些配笔修了几个细处提了个款,几番挥毫间画已完成。
“有画无诗,不知两位可会作得为我提上一句?”
我摇头,齐越不语。
“梨花配雪为极雅之事,可惜我眼下并无思绪。”他说完摇头,自收了画笔用具入了布巾包裹起来,然后拿了那画细看一阵,转面向我。
“相逢即缘,那么如今想将此画赠了公子,还望不弃。”他一面说,一面抬手将画塞进我手。
我一时反应不及并未言谢,他已转身径自离去。我于是拿着画发怔,暗想原来遇了个怪人。如此凝思半晌,直至齐越伸手拉我衫衣。我抬头,那人正于十步之遥侧脸于我淡淡微笑,我还他一笑后他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逝于梨花掩映峰回路转的山道。
“画得不错。”齐越看他走远了,开口说。
我手上摊开的画,盛景凝辉,相繁处好花配枝密,极为淡雅。
“这话说得晚了。”人已走远。
“你不觉得他这最后一笑有些趣味?”齐越面向来路若有所思。
我微笑,无语。凝视画端,落笔处一个淡淡的柳字,不免又想起楚阳说要为我引见的那位朋友,似也会画可惜终究未曾一见。
下山之时,齐越脸上神色平淡,只是嘴角处一丝悄然的弧度,似微笑更似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