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今生的物语
是我不曾听闻的传奇
每当凝视你的眼眸
便能看见未知的国度
——《stories》黑石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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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夏历七月十九日,晴。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耶和华街后段的皇道上,四周的景象像一幅幅拼凑的静物油画,间或有寥寥几队列队整齐的哨兵经过。
帘外是梧桐。
铺天盖地的梧桐,硕美而浓翠的叶子摇碎了阳光,斑斑驳驳的光影交织,乱了人眼。
遮了一半青空的绿,鲜洁清幽。
夕颜眯了眼一路望着这一排树,仰得脖子酸痛。她很喜欢这些梧桐,尤其是那种疯长的架势,看不出任何死过的痕迹。
她请马车停在了皇宫大门口,要一路走进去。离庭皱着眉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她踩着的高跟鞋,勉强答应了。
好容易强迫自己接受今后将入住这里的现实,从前她不曾留心过这里的一切,此刻她得重新审视、仔仔细细地打量。
宫门正对的地方,也就是街的另一面,是南区公园,种植着茂盛的灌木和各种高大的乔木,因为属于平民禁入区,所以一直荒芜。
而左手边高高矗立在门侧的金属镂纹指示牌,上刻“palace”等字样,优雅地彰显了皇宫悠长的岁月,虽然字迹模糊不清。
“为了留下历史的印记,所以没有修复。”离庭仰起头望着它,声音深邃遥远,“三百多年前临西叛军的子弹曾在它上空飞过。”
临西?是啊,差点毁灭整个爱坦王朝的临西政变,快要被人们遗忘了吧。
皇宫的大门完全敞开,以一种欢迎的姿态来迎接这里的新主人。
脚下宽广的甬路遥遥地通向灯宫,长度惊人,徒步走并不是适合的选择,以至于住在这里的阁臣们大都懒懒地开车穿过。
穿过两旁巨大的花田。
细叶美女樱,蓝色矢车菊,向日葵,薰衣草……各种各样的花各占领地,四季交替开放。时值盛夏,馥郁的香气攻城略地,缤纷的花色缭乱人的眼睛,场景十分壮观。
不,不只是壮观,简直是奢侈……这得是什么样的国家才天天都奢侈到此种地步……
离庭看了看夕颜的神色,轻笑道:
“这片花田不是历届女皇陛下的意思,而只不过是郁美子个人的喜好罢了。”
“郁美子?”
“是,她是生活在这里的阁臣,也是一流的园艺师,花田主要是她自己培养种植的……嗯?她在那儿——”
夕颜顺着离庭的视线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梭在花海中的女子。
她提着淡紫色的亚麻裙摆,踩着一双白色的高跟鞋,低着头细细端详着太阳底下金色的“琥珀女王”,绛紫色的长发绕过白皙的颈似流水一般柔顺地淌在肩上。
她看得专心,因为烈日明耀而微微眯着眼,对甬路上走来的一行人毫无察觉。
夕颜穿过娇艳欲滴的红蔷和处处绽放的美女樱,郁美子才抬起了头,笑容莞尔动人。她行过礼,略带自豪地示意花田的布局,举手投足间优雅而高贵。
“这,这些是……”离庭忽然青着脸指着郁美子身后。
一小丛纯黑如夜却轮廓分明的黑蔷薇,极尽妖娆地盛放着。花瓣呈覆瓦式层层叠叠,柔嫩娇美,质感光滑如丝绸。
花语是,绝望的爱。
“黑蔷薇,是不是很美啊,培育出来很不容易呢~”郁美子含情脉脉地注视着那一小丛仿佛开在地狱的妖朵。
“你以为悄悄种在这里月桥看不到吗?后果会怎样想过没有。”离庭无奈地叹道。
“没关系,顶多几天不理我,他不理我和理我的时候又没有什么两样,而且就这么一小丛,你不告诉他就好咯。”
夕颜没有听到二人的谈话。
自她的手指轻触到花瓣的一瞬间,她的心底就闪过一个声音,那声音让她知道,伴随着自己十八年的梦魇又开始了,并且已经无法终止。
那声音是:别用你的脏手去碰那花。
十八年的梦,从来都是黑色的,所有的一切都与黑暗有关,比如反复出现的这一个:
如墨的乌发长至腰际,一身漆黑风衣的男人对花有着痴狂般的热爱,尤其是黑蔷薇。他不准任何人触摸,连自己都要带着白手套,以防止整个世界对花朵的玷污。
可是有那么一天,他却戴上干净的白手套,剪下一枝枝黑蔷薇,小心翼翼地包扎好,送给一个不戴手套的女孩。
那个人是自己,与男人模糊的音容笑貌不同,她的面容无比清晰,让她惊醒。
只依稀记着最后一点场景:男人手捧蔷薇站在雪中,对着楼上探头张望的她,温柔地微笑。
她是他唯一的例外。
“陛下,我们走吧……陛下?”
“啊?呃……嗯。”陛下……她实在是不习惯这个称呼啊。
理了理思绪,三人走向灯宫的大门。距离几百米的时候,忽然从前方冲出一辆迈巴赫,堪称旋风般丧心病狂地奔过来。闪闪发亮的黑色车身十分张扬地显耀着它尊贵的气场,完美流畅的线条折射着优雅而大气的格调,最不可思议的是百米间疾驰的速度,那已经不能说是正常的提速了。
离庭十分镇静地迅速将夕颜护在一边,冷眼看着那辆迈巴赫一个急刹,风卷着尘土扬在几人脚边。
“sorry~我来晚了,一觉睡过头。”车门潇洒地敞开,一只湖绿色的高跟鞋清脆地敲击在地面上,紧跟其后的是另一只同样纤巧的鞋。
“从昨天晚上睡到现在?”离庭冷着眼扬了扬眉毛。
“no……”女孩子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天蓝色的及腰长卷发随着她的幅度轻轻摇摆,“是从凌晨三点睡到现在。”
“你自找的。”
“喂——!真没人性,我熬夜处理的一堆事务还有你硬塞的一份呢!”女孩子嘟起嘴正准备继续反驳,眼神一转忽然瞥见了站在离庭旁边的夕颜,立刻收敛了动作和表情,提起天青色的纱裙裙摆,袅袅婷婷地屈膝行了个礼。
“真是太失礼了,请原谅,陛下。”她碧色的杏眼闪着俏皮的光泽,“我是您的阁臣、九大圆桌骑士之一,佩苏·弗洛蒂安,誓死为您效忠。”
誓死效忠……夕颜在心里默默挖了个洞钻了进去,她一定是在做梦,嗯,就是在做梦,一定要说服自己这是在做梦。
一脸庄重地点了点头,真实内心剧场是:我何德何能……
“唔……我是来接陛下的,虽说只剩几百米了,陛下不会责怪我吧……”
“不,怎么会……”夕颜苦着一张脸对殷勤开车门的佩苏笑笑,抬脚上了车。
黑色钢琴烤漆面内饰,水晶镶嵌点缀,天鹅绒脚垫,菱形砸花纹座椅,这样豪华尊贵的座驾居然是一个妙龄少女在驾驶,实在很违和。
“卡洛斯怎么会放心把车给你开。”离庭坐在后座幽幽道。
“他打赌输给我啦,我们换车体验一下,我的兰博基尼给他开,没差啊。”
离庭和郁美子面面相觑:“不敢相信。”
“猜猜我们打什么赌?”
“没兴趣。”
“唔……”佩苏撇撇嘴,“反正你们早晚都会知道的……对了陛下,一会上了楼,你千万不要太惊讶。”
“欸?”
“因为……”佩苏似笑非笑地翘了翘嘴角,“因为他们差不多都才起……”
“什么——!”离庭突然从后座上探出头来怒斥道,“我不是通知过他们陛下今天会来吗?!”
“冷静冷静,你吓到陛下了。”
离庭立时敛了神色,坐了回去:“到底怎么回事。”
“想也知道啊,不是不想起,是起不来啊,我已经算睡得早的了。”
“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真抱歉,我应该提前把他们叫起来的,实在太不像话了。”
“没事。”夕颜摇摇头,转眼望着窗外大片大片的花田疾驰而过。
金枝玉叶,流光溢彩,那是太阳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