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万民众挤在广场拉着各式各样的横幅欢呼,观礼台上人满为患,场面盛况空前。
人们得到的消息是:流落民间的皇族遗孤奇迹般被寻回,如天之旨意,爱坦王朝后继有人。盛大加冕典礼将行,全民放假,普天同庆。
这完全是欺骗。夕颜束紧腰身的宽红衣带,在后场淡淡地想。
“为什么不搭专机,那样会更宏伟。”
“太张扬啦白痴,快去把衣服换了,一会儿你要穿着工作服在陛下面前宣誓吗?!”郁美子一掌拍在佩苏肩上,一手忙不迭地调整身上的麦克。
“音司还在场内外巡视吗?叫他赶紧死回来,离庭的人已经到了。”
“收到,正在撤离。”
“重要人员速回。”
“收到。”
各个对讲机的声音交杂着响起,其间便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夕颜一边皱眉,一边无可奈何地弯了弯嘴角。
彼岸宗教并不统一,自然不会采用基督教的加冕仪式,授冠只能是皇爵来做,她用眼皮想想就知道是谁。
上午九点整,夕颜·爱坦女皇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欢呼声如海浪般涌上前。无人机在空中拍摄,整个彼夏广场密密麻麻全是人,不同的出入口安检忙不迭地进行,如果不幸跌到台下,应该用不了几秒就会被蚂蚁般的密集阵容淹没。
所有人脸上都是激动而欣喜的表情,在此之前他们从未目睹新女皇真容,但就如他们想象中那般,龙颜凤姿,气度不凡。
那一身火一样燃烧的血色皇衣灼着所有人的眼睛,长长的裙摆如凤尾,在猩红的地毯上完美地铺开。
高高的黑色镶领衬着她白皙如玉的颈,压倒般的气势扑面而来。
那双琥珀金的眸如日月光辉,无所畏惧,一时间令人忘记了赞叹,唯有惊异地愣在原地。
所有人一齐望着。
上乐府曾经那个小小的舞姬已经死了,从这一天起,活在世上的,只有夕颜·爱坦女皇。
没有人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将成为彼岸史上第一位平民女皇。
初时她站在那里,还觉得有些荒谬,她这一身装束不像是来登基的,倒像是来走红毯的。太阳也有些晃眼,七月的天太热,腰身紧得她要窒息,烈日也太毒,但她没有闭眼睛,连眨也没有眨。
她知道,她在中心,受万人景仰。他们那样瞻仰她,就像望着救世主一般,祈佑着新皇能够带着他们继续走向繁荣,光明永不落幕。
她是假的,但在她的臣民们心里,她是真的。
她转身走上台阶,一步一步,庄重而肃穆。
台阶的上方是王座,王座旁站着他。
钟楼的钟声从远方遥遥地传来,仿佛跨越百年的问候,古老而低沉,时间在肃穆里变得凝重。
夕颜·爱坦踏着钟声,提着裙摆,目视前方的王座,完全无视脚下的高阶。
七月的烈阳终于驱散了王座的阴霾,此刻它熠熠生辉,光芒万丈。香槟金色的座边,玫瑰软红椅背,还有鎏金火凤托座,掐丝珐琅缀饰烘托着大大小小的红蓝宝石,历经百年依旧璀璨如新。
百年来历任女皇陛下的御座,如今竟为她所有。
月桥安然地站在光里,身着白如昼的礼服,挺拔而英俊。
他微微笑,轮廓在金色中朦胧而不真切,右耳的耳钻闪着十字星光。
隔着几阶的距离,人声如潮,白日落满她的背,她看到他的唇无声地开合,无人察觉的言语。
放心,我在。
夕颜·爱坦边上阶边失神,她竟开始开小差:人群中有女孩子刺耳的欢呼声,只怕是冲着他的吧,是,王座的光辉算什么呢,什么也比不上他眼中的光辉,他的眸是最美的蓝宝石。
她终于登上了王台,欢呼声涌向高潮。万人瞩目中,她庄严而坚定地举起右手,宣读即位誓词:
我,夕颜·爱坦,代表爱坦王朝,谨以此诚,在此庄严宣誓:
我必奉献自己,遵守法律,谋求人民福利;
我必保卫国家,公正待人,捍卫人民权利;
无论辉煌苦难,光明永不落幕,誓死与民同在。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和掌声中,他将那精致轻盈、却象征无上权威的冠冕戴在她头上,然后单膝落地。
礼乐声奏起,她的骑士们英姿飒爽走上前来,齐齐跪地行礼,宣读誓词:
吾等在此庄重宣誓:
以神之名,誓死效忠人民,保卫人民利益;
誓死效忠彼岸,保卫我国安宁;
誓死效忠我主夕颜·爱坦女皇陛下,矢志忠诚,不离左右;
与您同在。
这是她十八年中最辉煌的时刻,她的臣民们对她宣誓,抑扬顿挫,朗朗在耳。他们清澈透亮的双眸让她想起那天喝下的薄荷酒,忠贞鲜洁如冰雪。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场劫难,如果她的臣民们需要她,她将誓死捍卫这一切,虽然她只是个冒牌女皇。
那十八年茫而无度的岁月完了,今日是她的重生。
鲜花,掌声,礼乐,焰火,美酒,还有欢闹的人群。
她戴着轻巧的王冠,转身在几人的护送下准备离场,一会儿还有巡游。
自己摇身一变成了女皇,各个广场和街区的电子荧幕都在直播这场盛大的登基典礼,石乐如果还活着的话,会恨自己的吧。
命运总是这样无妄。
没关系,就把自己想象成是如假包换的女王好了,接下来只要继续乖乖地配合演出就可以了。
突然间她僵住了,本来背后明明是阳光和煦、万人喝彩,却不知为何温度骤降,冥冥中有一道凛厉的寒光落在背上。
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无比恐惧,恐惧到远胜过黑色的河水。
那是一道带着杀气的目光,剥离层层人群,仿佛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刺向后心,只欲将她的心脏剖开,带出鲜血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