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几家都愁（下）
明续坐在顾筠的面前，眼巴巴看着他。
“这种事，你求我做甚。”顾筠翻了个白眼，“有本事找你爹找你娘找你祖父说去。”
明续一脸陪笑，低声下气地求：“这不是哥主意多嘛。我若直接去找我爹，他能一大棒子当头砸过来，把我直接轰出去。”
顾筠眉毛一挑：“你也知道啊，知道这事不好办还来找我？”
“哥，十七哥，我的亲哥哥哎，我也没法子，只得找你帮兄弟这回了。”明续站起身，不住给顾筠作揖。
明续是明家独苗，家里从他娘兴丰郡主到他外祖母惠静大长公主都把他当眼珠子一样疼。好在家里虽然极溺爱他，明小郎也就是长成了个纨绔，人品却并不坏。否则也不会跟顾筠混这么亲。
顾筠斜着眼看他：“你这才把人家妹妹整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转脸就瞧上人家姐姐，上赶着要给人当姐夫……”
明续陪笑：“那不也是您老发话要给那小娘皮教训……”
“她家小娘子是那德行的，你就不怕娶回来一个一样的，把你家里头搅得天翻地覆？”
“那不能够！”明续把胸脯拍得“啪啪”响，“我都叫人打听过了，定国公府里头筛子一样，什么消息打听不到？那家大娘子打小是跟着长房的世子夫人长大的。后头大夫人殁了，才回的二房。后头没几年就送回了襄南她外祖家里。襄南柳家你知道吧，那可是有名的书香门第，柳家在前朝还出过好几位帝师呢。虽说前些年没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柳家出来的姑娘都是出了名的温柔娴淑，宜室宜家，不知多少人家求呢。那位大小姐虽然不是柳家姑娘，但也是由柳家老夫人亲手调教出来的，断差不了。”
“可是我爹娘不会听我说这些啊，”明续满脸苦恼，“你也知道，她家二姑娘在慈云居修行，府里头那点子事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我们家。”说到这儿，明续顿了顿，偷眼瞧样顾筠，嗫嗫道，“他们想的是要为我求娶那谁，嗯，就是那位，你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顾筠好奇，“难不成你爹想叫你尚主？”
明续这样一个不学无术，身无长才却家世极好的人，尚主对他而言的确是条好路。
“不是。”明续摇头，“嗐，直说了吧，我娘是看中了昭德郡主。”看着顾筠好似还一脸茫然，明续伸拳头在他肩头捣了捣，“就是徐家那位，世子家的千金。”
顾筠眼睛睁得溜圆，险些跳起来：“你说的是阿蔚？！”
“可不就是她！”明续小声嘀咕：“我娘跟我说了，上回那什么赏梅宴根本就不是外头传的那样，要给几位殿下选妃，而是宫里要给昭明，昭德两位郡主挑郡马呢。我说十七哥，你要是不帮我，我娘可就要去找太后娘娘定下这事儿了。你难不成真的要看着兄弟我去娶徐家那位昭德郡主？”
顾筠被敲了这记闷棍，一向聪明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听明续这话里话外对徐蔚颇有些看不上，下意识先帮徐蔚说话：“怎么着你还瞧不上她？阿蔚有什么不好的，配你是绰绰有余，当真是一朵鲜花插在……”
明续翻了个白眼儿：“兄弟是为你考虑，那位可是皇后娘娘心爱的干闺女，我哪敢瞧不上她？可若我真瞧上了，你怎么办？”
顾筠面上神色几变，猛地一拍明续的肩膀，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你既是我兄弟，我自然不能白承了你这声‘哥’不帮你。你回去先拦着些你娘，这头我帮你想招儿，定要让你遂了心愿才是。”
明续大喜，口中不迭声地谢过，喜滋滋回家去等顾筠的消息。
顾筠在房里坐了大半晌，直到窗外日头西斜，才跳起来换了身衣裳出门去了。
顾筠是贵妃的亲侄儿，自小就是在宫里头长大的，且身上又领了锦衣卫的衔，还是帮着寿王管着京中禁卫营的人，出入宫门便如家常便饭一样顺当。因赏梅宴里出了太子妃借寿王名头想诓两位郡主的丑事，虽然宫里拿盖子掩了，但这几日外松内紧着，宫里的众人都提着一口气，如受了惊的兔子，丁点动静就能一蹦老高。
关雎宫本就比别的地儿清静，顾筠来的时候觉得这儿比以往更冷清了。往常的不少熟面孔都失了踪影。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关雎宫里的人成了东宫的棋子，帮着外人谋算寿王，顾贵妃如果不出重手整治便是养虎为患。寿王日渐长大，不可能再像儿时那样藏于深宫不见人。容昀这块明珠美玉，一旦脱了那层薄薄的石皮，便会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辉。贵妃没少在自己跟前流露过对寿王未来的担忧。
虽然无意争夺储位，但他母亲娘家在仕林中的声望，他父皇对他格外的宠爱，都会是悬于寿王头顶的利剑，稍不留神，便有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顾贵妃也是发了狠的。平素她万事不管，只守着自己的小园子过日子，没想到就这样防着，小园子里竟然还被人插了钉子。她自己如何并不在意，但容昀是她命根子，眼珠子，不可触之逆鳞。一想到自己儿子有可能因一时疏忽而被人冠上个放浪淫邪，姐弟乱伦，从此之后在人前再抬不起头来，贵妃就恨不得把那设套的黑手拽到面前撕得粉碎。
可是太子妃身份不同一般，她并不是自己宫中的内侍女官或是一般的妃嫔。她是太子的正妻，跟她都不一边辈份。就算再明白家丑不可外扬，东宫稳定对国家局势重要，顾贵妃身为人母，也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太子妃陶氏已被皇后做主软禁于东宫自省，贵妃不能兴师动众到东宫去讨说法，这口气只能迁怒到无辜的皇帝身上。
皇帝很无辜啊，这后宫的事他向来不问，而且这世上哪有老公公去管教儿媳妇的道理？
但贵妃就是不听不听我不听，谁叫你什么烂枣儿都往筐里捡，这样的女人以后怎么能做后宫一母，天下女子表率！我的阿昀受了委屈，要不是他够机灵，说不定现在名声都臭遍了天下。然后贵妃娘娘一动怒，非但把关雎宫上下重捋了一遍，更把宫门给关了，不许皇帝过来。
皇帝很无奈，皇帝很委屈，皇帝也很生气。他不能跟贵妃生气，又着实心疼寿王，于是满腔怒火直接撒在了太子头上。
瞧你娶的好老婆，竟然用这种下作的昏招，把这样下流的手段用在自己弟弟和妹妹身上，你这个太子连个后宅的妇人都管不好，将来朕怎么放心把天下交给你？
太子并不知道赏梅宴上竟出了这样的事。一头雾水被皇帝训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阿蔚险些被自己的正妻给害了名声，害了清白，甚而害了性命。
他脑中“轰轰”一片，背后汗透重衣，只觉得头晕目眩，险险儿站不住。
就听得母妃跪在他身边，拿着帕子呜咽出声，一个劲说她自己不是，是她没管好媳妇儿，太子每日随着皇帝学习政事，哪有空管女人的事。这都是她眼瞎了，没挑对了太子妃，又没好好管教，这才惹出这样让上下都没脸的事来。
太子昏沉沉扶着贤妃去了景和宫，一入宫门，贤妃就沉着脸吩咐人把宫门关了，又将身边伺候的人全撵出去，这才一掐儿子的胳膊：“失魂落魄的，你像个什么样子！”
“母亲……”太子回了神，见贤妃脸上泪痕宛然，忙摸出自己的手帕递过去，“都是儿子的错，反倒叫母亲替儿子担责……”
“你能有什么错！”贤妃咬着牙，“千错万错都是你那个不成器的媳妇儿。我千挑万选，她容貌虽一般，但也素有贤名，听说性子不错，镇南侯又格外宠着她……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玩意儿。我不过那日跟她提了提阿蔚的事，想着再过一年半载的，把阿蔚也接入东宫来，到时候她们俩一同帮衬着你……这心眼跟针尖一般的贱婢，竟因此对阿蔚生了歹意。”贤妃拍着桌子，怒火中烧。
“她是正妻，是太子妃，将来你继了皇位，她就是皇后。难不成你将来东宫不进人了？将来你做了皇帝只守着她一个药罐过日子？”
“母妃！”太子蹙着眉，沉声唤她，“慎言。”
“这儿里外都是本宫的人，你怕的什么？”贤妃冷笑一声，“我可不像关雎宫的那位，自己身边的人都管不住，让人捅这么大篓子。”
“母妃，您刚刚说，说什么阿蔚的事？”太子的心思并不在此，萦萦绕绕都在贤妃前头的那句话上，“阿蔚现在是母后的义女，我们兄妹的名份已定，她日后如何能入东宫？”
贤妃白了儿子一眼：“那只是义女，又不是亲闺女。只要你喜欢，娘总能找出法子将这茬绕过去。我知道你一直喜欢她，娘又何尝不喜欢。阿蔚长得好，性子更好，像极了我大姐。你是我儿子，她是我亲外甥女儿，你们俩以后必能琴瑟合鸣。有她在你身边，娘也放心。”
太子口中如含了黄连，又苦又涩：“那您当初……”
“你是太子，不是一般的皇子。”贤妃拉起儿子的手，苦口婆心，“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你再喜欢她，定国公府也不能为你的助力。你也知道定国公年青时犯的糊涂事，这朝中上下有哪个人真心瞧的起徐家？你要的是个于你有助益的人。阿蔚和软，你以后对她多些宠爱，将来许她个贵妃位。只要她真心实意地待你，她不会计较。”
不会计较吗？太子苦笑。
阿蔚现在，连见都不肯见他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