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贤妃
贤妃憋着一口气吐不出来,胸口只觉得闷得慌。
昨夜她叫人在路上堵着徐蔚,想将人接到景和宫里来,却被这丫头拿太后给怼了回来。明明说好了今儿会过来,谁知道人来是来了,还买一带一,把皇后这尊大佛也一并带了来。
当着皇后的面,她便是有千言万语要对徐蔚说,眼下哪能说出一个字来?
不咸不谈拉了几句家常,问了家里赵静和徐湛的情况,贤妃便觉得有些语穷。
再细想想皇后之前说的话,竟然也有了几分认同感。
徐蔚在宫里十年的时间,她真的关心,过问的太少了。
以至于这孩子喜欢什么,厌恶什么,有什么习惯,和谁亲近,她都知三不知两。
想找个话题都那么困难。
皇后看了看外头的天光,对贤妃说:“时辰也不早了。昨儿阿蔚进宫就没回家,今儿我又强留了她半天,只怕现在她爹娘在家里都等急了。照说上元节本该一家子团聚的,阿蔚立府又是头一年,我不该留她这么久。要不今儿就先到这里,往后日子还长着。先叫阿蔚回家陪父母,过些日子,咱们再叫她进宫来陪咱们说话。阿娴你说可好?”
皇后已经发了话,贤妃还能说什么?当然是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又吩咐人取了匣子,挑了几件小巧的首饰赏了她,然后亲自将皇后与徐蔚送出了景和宫。
等人影子都看不见了,皇后身边的女官小心翼翼地问:“娘娘,要不奴婢过会往郡主府去一趟,请郡主过两天再过来?”
贤妃冷冷一笑:“请什么请?没见着皇后拿她当眼珠子一样宝贝着吗?她这是生怕我难为阿蔚,眼巴巴冲过来给她撑腰呢。笑话,阿蔚是我亲外甥女,她不过一个外人,认了个干闺女就觉得自己是她亲娘了怎么的?防我竟然防成了这样。”
气里到底气不过,抬手就将皇后刚刚用过的茶盏儿砸到了地上。
地上铺着西边贡来的羊毛毯子,那茶盏儿在地上滚了滚,竟然没碎。
贤妃坐在椅子上生了半天闷气,过了好久才将心绪平复下来,抬头说:“走,去东宫。”
太子东宫位于内宫东侧,原叫“武德殿”,不过自从本朝定为太子居所,原本的名字几乎没几个人叫了,都直接称为东宫。
太子十三岁之前,一直与贤妃住在景和宫,满了十三岁,才搬到武德殿来住。与太子东宫属官议事,起居坐卧都在东宫。
太子与贤妃母子感情很深,自从太子搬到东宫,贤妃三不五时就要来东宫走一遭,也就是去年太子大婚,东宫正式有了女主人,贤妃过来的次数才减少了一些。
只是习惯了支配儿子生活的母亲,哪有这么容易就能改变自己的习惯,把亲手养大的儿子拱手全交给另一个年轻的女人?
哪怕这个太子妃是她千挑万选,亲自定下来的也不行。
太子妃陶氏很烦这个婆婆。要知道,她名份上的正经婆婆应该是太子的嫡母,郭皇后。可是太子生母总是要到她的领地指手划脚,她还不能露出半点不耐的颜色来。哪怕陶氏在娘家里受了近半年的教育,也还是有些接受不来。
可是太子要求她事母以孝。这个母,指的并非嫡母,而是生母贤妃。太子对她的要求很简单。叫她拿贤妃当亲娘孝顺敬爱,不得有一丝一毫的不敬。
所以陶氏只得忍气吞声。
但心里始终不大看得起贤妃。
位至四妃之首又如何?不过是个妾。
就算没了上头的皇后,她头上还有一位深受皇宠的贵妃压着呢。
在她面前摆的什么正经婆婆的款儿?
所以当贤妃上回跟她提过,将来要将她亲外甥女儿也接入东宫,叫她要效仿娥皇女英,与徐蔚好好相处,共同照顾好太子时,她才会那样愤怒。
她是太子妃,是供过天地,告过祖宗的正妻。
凭什么要跟你的外甥女儿做娥皇女英共侍一夫?
便是皇后娘娘来,也不会当着她的面说出这样没有轻重的话来。
她不能对贤妃如何,只能将一腔愤恨怨怒尽数发泄在徐蔚身上。
然而天意不遂人,无论是徐蔚还是寿王,她一个没算计上,反而把自己拖下了水,将宫里那些父亲多年前养出来的人脉给毁了个干净。
太子妃如今被囿于东宫,就住在东边的偏殿里,连太子的面儿也见不着了。
虽然好饭好茶好汤水的养着,可是行动不过方寸间,竟是将她软禁了起来。自己带来的那些陪嫁全都不见了踪影,除了一个奶嬷嬷,身边的人全换了新面孔。
就算是奶嬷嬷,一日见她也是有定数的。早一个时辰,午后一个时辰,过一刻也不行。
陶氏关在东宫,已经快疯掉了。
她本就体弱,心火这么一烧,人很快憔悴下来,饮食竟已比以前少了一半。
贤妃踏进陶氏屋子里,被满屋的药味儿熏了个踉跄,开口骂道:“这是谁在这儿伺候的?是要熏死你主子吗?还不快些开窗户透透气儿?”
宫人们忙去推窗子。
陶氏听着了贤妃的声音,心里又恨又怨,竟是躺上床上,连身也不起。只在口中有气无力地说:“儿媳身上不舒坦,不能起来迎娘娘了,请娘娘恕罪。”
贤妃走过去,看着陶氏那张蜡黄消瘦的脸,不由得心生厌恶。
“不用起来了,我就过来瞧瞧你,看你身子怎么样了。我那儿还有些老参,一会叫人给你送过来。快些养好了身子才是正经。我还等着你快些给我生个孙子呢。”
陶氏冷笑一声:“劳娘娘记挂。就我这样的药罐子哪有福气能给殿下生儿子?如今殿下厌弃了我,连我这院儿也不肯进来。只怕娘娘日后想抱孙子,只好请徐家那位阿蔚使力了。”
贤妃听她这样不知好歹不论死活的话,气得柳眉倒竖,指着她骂道:“你还好意思说这个!若不是你心狠手黑想去害她,何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好好儿一个太子妃不当,却尽做那些下流没品的勾当。你看看你,哪有半点镇南侯家嫡出姑娘的气度风貌!”
“是啊,你早就悔了吧。”陶氏挣扎着坐起来,脸上虽然没有血气,一双眸子却又黑又深,看着瘆人。
“我在家里是什么样的,到宫里也是什么样。您相媳妇的时候,就没派个人去镇南侯府里打听打听我的脾性?还是说,只要是镇南侯的嫡女,不管是个什么样儿的,您都能娶进来给您当儿媳妇?”
陶氏恨恨地盯着她:“当谁稀罕这个太子妃?若不是因为您让太子娶了我,我父亲将我嫁到别的人家,谁不会哄着我,疼着我,谁敢当着我的面指手划脚,硬要把手伸到我房里?我才是正妻,嫁过来才几个月?您就要我做娥皇,再送来个女英?”她哈哈大笑,“您别做梦了。除非我死,徐蔚永远别想进东宫。不,即便我死了,她也进不了东宫。叫殿下死了那份心吧。我算是想明白了,原来人家压根就没想进东宫让他享齐人之福的。”
贤妃气得浑身直抖:“疯了,疯了,你简直疯了。”
“疯了有什么不好?”陶氏大笑之后又是大哭,“殿下的心都在那个小娘皮身上,我就算不让她进东宫又有什么用?以前我能得他个壳子,现在连壳子也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要死了,我是你们逼死的,我是你们害死的。我死了也要诅咒你们母子,化为厉鬼缠着你们……”
贤妃逃也似地离开了太子妃的院子。
面沉似水。
“太子妃病糊涂了。”她对东宫的内监总管说,“将她院子封起来,好好照看着,别叫里头人出来乱说话。”
“是,娘娘。”
贤妃又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瞧着太子妃是不大好,宫里有什么好的补药都给她用着,咱们也是尽人事听天命。这孩子福薄啊。”
内监总管垂着头,不敢接话。
“殿下呢?”
“殿下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贤妃看着幽深的庭院,出了会神,对总管说:“本宫不等他了,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要说。等殿下回来,你对他说,就说是本宫讲的,太子妃如今病得糊涂,需要静养,他没事就别过去。日常叫个人过去看一眼也就是了。”
内监总管应了一声,恭恭敬敬地送了贤妃回去。
太子容旻回到东宫里,便听着内监总管将贤妃当时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了一回。
他神色有些复杂,过了好一会才点头说:“就照着母妃的话做。不过陶氏那里你盯着些。她究竟是太子妃,用度方便不许有人克扣,伺候的人也要恭敬小心,不可不敬。”
这时正有个宫女捧了一枝海棠进了屋子,要换插瓶。
太子还坐在那儿发怔,便看着那宫女将花换了,要带旧花出去。
那宫女一转身,打从侧面看,她的鼻子竟有几分与徐蔚相似。不知怎的,太子叫住了她。
“你叫什么?”
“奴婢秀瑾。”
“秀瑾吗?倒是个好名字。”太子站起身,踱到她面前,俯身托起她的下巴。
正面看着,颇为清秀,五官端正,旁的地方便还一般,鼻如琼管,果然与徐蔚很像。
太子的手指顺着那宫女的面颊滑过,落在她高挺的鼻子上。
那宫女已经面色酡红,身体微微发颤起来。
容旻看着她,柔声说:“你跟孤过来。”
过了不过两个时辰,太子容旻幸了一个捧花宫女的信儿便传到了景和宫。贤妃听了微微一笑,对儿子的做法很满意。
“阿旻血气方刚的,以前陶氏好妒,跟只母大虫似的左盯右瞧。偏他老实,就真守着她一个儿。”贤妃笑着跟身边的女官说,“他可是堂堂太子,东宫早就空虚了。如今幸个宫女又算什么事儿,若那个孩子有福气能给阿旻生个一男半女的,到时候赏她个奉仪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