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弩盯着楚河的面孔发了一会儿神,眼中闪过深思。
“罢了,我们开始吧。这地火发作的时间不定,下一次再发作,少不得又得用如皮珠,若是不够用,你的村人怕是又要有一个要倒霉催地来献祭了。”
楚河立马打起精神,问道:“如何开始?”
“修行分成三步骤,吐,纳,沉。”
“分别便是排浊,纳新,沉丹田。你先试一下。”
楚河依言照做,找了一处平台盘腿坐下。如皮珠制成的地面温温的,舒服极了。
他闭眼沉识,仔细集中精神,很快便发现了体内的不适。方才被大口吸进来的时候吞了不少淤泥,还呛了好些滥水,这些不被欢迎不被预期的东西进入体内,被称之为浊。他开始调动起丹田中的莹莹元气顺着经脉游走,原本是一路顺畅的,小孩子的身体向来不会有什么毛病。只是这元气游走到脚踝处的时候遇到了阻塞,楚河试了许多次,仍然没有办法冲破,他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一咬牙将附近几条支流的元气都调用了起来,汇成了一股大的元气,一狠心便要朝那处阻塞撞去。
他惊叫一声,只觉得脚踝处一阵剧痛,原本撞过去的元气顿时四散,不知何踪,他吃痛睁眼,只见得脚踝处原本被绳子勒得红紫的地方此时竟已经有了隐隐发黑。他吓了一跳,抬头看向衡弩,正准备询问,却只见的对方的目光有些奇异。
衡弩似乎此刻才反应过来,枯槁的手伸来将楚河的脚踝抓住,楚河吃痛,正想挣脱开。却觉得脚踝处一股清凉的气流顺着那一处循环地流动起来,好像脚上被涂上了上好的膏药,清清凉凉的,舒服极了。
不消片刻,原本已经肿的老高的脚踝已经消肿了。
楚河目光奇异,问道:“阴修都这么厉害吗?”
衡弩反笑:“不,只有我这么厉害。”
楚河眼睛往上翻了翻,状做未闻。
“小子,你这吐纳之术是谁教你的?”
“我的父亲。”
“他什么名号?”
楚河大奇,直觉自己的答案并非对方所想。一般人会问别人是什么名字,而不会问是什么名号。
他犹豫道:“鸟鼠村村长。”
果不其然,衡弩白了白眼,放弃了:“你不愿说也罢。”
楚河不死心,追问道:“这吐纳之术怎么了?”
衡弩打量的目光看向他,眼神里充满了鄙夷,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这吐纳之术是九婴族人传家的吐纳之术。”
楚河僵在了原地,虽然觉得这样问显得自己很无知,却还是忍不住:“九……九九婴族人是什么?”
衡弩的鄙夷之色更重,却仍然耐着性子解释道:“大荒神祗不少,九婴便是其一,因其有九头,可喷水吐火,声啼如婴,故名九婴,是出了名的凶神。九婴族人便是信奉九婴的一族,自言是九婴后代,从来只居住在凶水旁。不过这凶水在哪里,却也没人知晓。”
楚河心中一激荡,大声反驳:“我父亲可不是坏人!”
衡弩扑哧一声,叹了一句:“你父亲大概也不知道。”
说着忽然想起了当时龙宫中的场景,他躲在暗处,楚大跪坐在一团火焰前,目光充满了绝望,他混黄的眼珠在那一刻闪出了耀眼的光芒,他磕了三个响头,在那团火焰的注视下,应该叫做注释罢,不知为何便倒了下去。
待那火焰散去,他才缓缓出来,楚大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精神力极易失控,他这才得了时机夺舍。
“你爷爷一定也知道些什么。”
楚河立马又要反驳,却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什么,反问道:“这吐纳既然是九婴族的传家之术,你又如何得知?”
这句话明显问到了重点,衡弩咳了两声,目光游移道:“九婴族也算是大荒中的八大族之一了,我也是有一次,偶尔,顺手,不小心,吞噬了一个九婴族的人。”
说罢还颇有些不屑:“这九婴族向来跋扈,目中无人,一个小小的族中祭祀,连个身份都没有,就处处与我作对,下场自然也不会好看!”
楚河倒并未感觉有什么不适,毕竟九婴族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名字,并不能够带来一丝震撼,那个世界离他太远了。
“那这九婴吐纳之术跟别的又有何不同?”
衡弩看了看他,倒是认真回道:“这你也想知道?这世间想要得到九婴族吐纳之术的人何止千万,你莫不是要弃玉保石?”
一句话噎住了楚河,他不做声了。
“你给我讲讲,这大荒八大族有哪些?都会些什么?”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楚河声线是小心翼翼地,但还是不难听出语气中些微的急促。
那就像一个崭新的世界,比鸟鼠村大太多,甚至比鸟鼠同穴山都大,他好奇向往,心中蠢蠢欲动。
衡弩眼中闪过一丝诱惑,道:“八大族啊,太阳烛照,太阴幽荧,白泽,毕方,重明,腾蛇,九婴,獬豸。你知道了也无用,你一个鸟鼠村的人,还是乖乖继承你的村长之位吧。”
楚河撇了撇嘴,对这个定义颇为不满,却也无话可说,沉着脸色重新盘坐了起来,准备继续打坐运息。
冷不防怀中塞过来一个书卷。书很旧了,应该是用了很久,说是书,其实也只是不知何处的硕大的树叶,用各种工艺粘结而成。上面的字已经不是很清晰了,这个年代的东西不容易保存,这也是为什么能够真正修炼到高处的人不多。
越到高处,能够遵循的轨迹越少,也越容易行将踏错了。
“你运气好,九婴族的吐纳之术,我吞噬了那人的精髓之后原封不动地记了下来,方才见你只吐不纳,体内的浊气倒是排了,却无新元气纳入,元气行至脚踝淤青处已经不够精纯,才会险些酿成大祸,这是完本,你先看看,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再问我。”
楚河心中说没有一些触动是假的。但是他仍然憋住了心中的那句话。
东西是好东西,然而他不识字啊
他默然翻看着这本书,却很快发现了这本书的有趣之处。他甚至怀疑衡弩是不是也不识字,所以记录的方式都是采用的画画的形式,通俗易懂,连他理解起来都不会很费力。
他犹豫着,还是斗胆问出了那句:“你……也不识字吗?”
衡弩大怒,不知是怒这个“也”字还是怒“不识字”三个字,总而言之,他觉得被羞辱了!
“你……你!我若不识字,能做到……!那什么吗!”
说到一半咬了舌头,气息顿时萎靡了,也坐在那儿不再说话。只是方才那激动劲,完全不像一个六七旬的老人。
楚河心中琢磨着,衡弩的原身应该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吧,约莫比自己大一点,虽然他还想再问,却也不敢再多言。
他自知踩到了雷区,楚连教过他,问住了别人的伤心事的时候,就要打一个岔,不要再继续纠缠下去,他记得清楚,小小的心中还不能体会衡弩前后的变化,也不甚太过在意,他心中只是欣喜。
画画好,画画好,若是写了字,他也不敢去问衡弩一个一个要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