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所谓的“百里玄策”伸手掀开了斗篷,一头烈焰长发高高扎在脑后,眉眼锋利、鼻梁高挺,嘴角依旧是似笑非笑地上扬,神色坦荡地看着众人。仿佛从头到尾隐藏身份的人并不是自己。
“好英气的小姐姐……”沈星河心想,全然不顾自己选择性忽略了对方性别大扭转的事实。
“那你到底是谁?和百里什么关系?”韩深拧着眉头,面色不虞地看着她。“诚信是现代社会的基石好吗?”韩深不高兴地腹诽。
英气十足、手长腿长的大龄女青年伸了个懒腰,似乎也是在斗篷里憋惨了,然后还是规矩地向孙枭、诸葛行了个抱手礼,毕竟这是三分地界,还是三分最为隐秘的祭坛,当得起她一个礼。
“在下长城守卫军新任家主,花木兰。此番不请自来,还一直隐而不告,是我失礼了。”这位长城新家主话虽这么说,流畅欢快的语气里,可没让三分之地的主人听出这位不随之客一丁点儿的愧疚。
但是她轻描淡写、直来直去、大而化之的几句话,却又让人生不起气来。
“塞上长城真是太感谢三分之地的热情好客了。我一个大龄女青年,未婚还膝下无子,都快被长城那群老头子念出抑郁症了。我就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啊……”
“不是,未婚和膝下无子不是递进关系么,怎么就并列关系了?”沈星河一边碎碎念,一边目瞪口呆地看着大龄未婚女青年毫不客气地走向了纯白墙壁的一处人形突起。
学着诸葛之前的动作,力道轻巧温柔却大气利落,花木兰瞬间抱了一个沉睡的婴孩出来。“真可爱啊。”她轻轻刮了刮孩子的脸蛋,“叫你小明好不好?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你就是我们长城的孩子咯……”
“咦,两位小哥,来都来了,这么好的机会要空手而回吗?”
韩深和沈星河对望一眼,说实话凭空抱一个孩子出去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预期,也不知道秦晚和七月会作何反应。韩深想着七月是生化人,而沈星河想着七月基因受损,大抵都是想要一个孩子而不得的吧。
韩深咬了咬牙,沈星河攥了攥拳头,各自一左一右,走向了纯白墙壁两侧的人形突起。
韩深:抱出去,应该会一起养吧?会吧?
沈星河:嘿,叫爸爸……
***
当孙枭带着四个年轻人走出祭坛的时候,暴雨已经悄然停歇,金色阳光射穿了残余的乌云,耀眼光线从山脉、林间、台阶一直打到了祭坛之上,一种雨后新生的希望在人群中无声激荡。
各自简单解释了在祭坛内环的简单经过,众人开始原路返回。毕竟今天的运动量已超标,大家都急需休息。
秦晚和七月先是被韩深、沈星河的描述所惊吓,但在看到乖巧熟睡的婴孩后,就只顾得上抱住不肯撒手了。闲散跟在两人身后的韩深、沈星河却是交换了眼神,悄悄放低声音商量。
韩深:“你怎么看?”
沈星河:“东风祭坛有问题,三分之地的态度也有问题。”
韩深:“哪怕披着献祭的故事外壳,对于这种超现实的生命迎接,也不该是这样的理所应当、毫无怀疑。”
沈星河:“是的。还有这个莫名其妙的长城家主,从她来稷下学院到一路跟到赤壁之影和东风祭坛。说是一时兴起的到此一游,你能信?”
韩深捏了捏太阳穴,“信息量太大了,我们找个借口休息休息就回长安吧,人多好商量。”
沈星河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少瞎捉摸,别忘了你脑子还有病呢。”话刚说完,在韩深动手之前,沈星河就大笑着一溜烟跑掉找七月去了。
在下山人群的另一侧,重新兜上斗篷风帽的花木兰,一手轻松地抱着祭坛里她捞出的婴孩,一边歪头冲她身后半步的百里守约说道:“我们猜测错了,东风祭坛并不是消亡之地,反而是新生之处。那么,要找你弟弟玄策,就该去所谓的‘起源之地’了。”
“嗯。谢谢家主。”百里守约没有更多的话语,甚至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找了这么多年,早就没有了大悲大喜,反而是这种平稳至麻木的心境,支撑他一直找下去,永不放弃。
“别放弃啊。”花木兰伸出左手用力拍了拍这个老成少年的后背,家主突然的鼓励和大力拍得百里守约一个趔趄,“喏,前面那个诸葛,怀里的孩子他花了二十年才抱出来。你这不才十来年么……”
百里守约:家主,可以了。你不擅长安慰,就不要说话了好吗!
***
三分之地接连开了赤壁之影和东风祭坛,一堆事情要善后和重头张罗。三个少年自然是暂时回不了稷下学院。辞行之际,三分之地执意要舟船相送,韩深、沈星河等人也确实想要尽快回长安,便没有推辞。
而庄周习惯了跟大伙一起起居作息,再也不肯一个人回稷下做独居老人,吵着也要去长安。有顺风船自然要搭的长城家主及其门客也毫不客气地要去做客。
一艘跟“流云”差不多大小,唤作“飞虹”的船载着众人终于要启程回长安。抛锚之前,当初在稷下书院被隆重迎新的三分少年,赶在最后时刻来与船上的众人告别。
依旧是黑发司马跑得最快最帅气,第一个来到船下冲众人笑眯眯地招手,说自己指不定哪天就跑到长安来看大家。
仍然是红发吴之瑜走在中间,这次却牵着一个眉眼弯弯的可爱姑娘,一齐在司马身后的岸边向众人挥手道别。
而我们的白发司马,还是改不掉那股老成的慢性子,远远缀在另外三人身后,想必是刚刚医治过小乔,面色还有些苍白。他远远看着驶离岸边的舟船,没有说话,只是遥遥冲船上众人深深做了一揖,谢众人从稷下到赤壁再到东风的一路相扶相助。三分未来之主,已隐隐有所气象。
莫道秋江离别难,舟船明日是长安。
吴姬缓舞留君醉,随意青枫白露寒。(注1)
舟船明日是长安,走——
回家。
注1:王昌龄《重别李评事》。王昌龄开元末返长安,改授江宁丞。被谤谪龙标尉。安史乱起,为刺史闾丘所杀。其诗以七绝见长,尤以登第之前赴西北边塞所作边塞诗最著。
小时候以为每一个诗人,一生都人如其诗灿烂不灭。长大后看历史,却发现人的故事比诗歌更真实。
ps:这章发出去以后才发现,今天七月廿九正是“白露”。可能写东西的时候,一点小小的巧合,就能让人莫名的开心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