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誉赶到的时候,老蒋已经开完一个紧急会议了。但是具体方案一个都还没拿出来。法医鉴定需要时间,但是大概情况已经能猜出来点了。根据市局里那位声名远扬的温沉温法医给出的答案就是,这几名高管十有八九死于颠茄类毒药。这类天然毒药中生物碱种类很多,植物中毒一般是几小时内发作,但按照作案时间来看,这几个人在20分钟之内就暴毙了,只能是直接摄入毒物了。
监控里显示,这几人突然面色潮红,还有兴奋,狂躁的表现,甚至手舞足蹈,谵语不断,紧接着四肢抽搐,昏迷。尸检的时候瞳孔明显扩散。
温沉三十不到,也是少年天才,专攻毒物药理。也只有他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给老蒋一个还算靠谱的答案。但是具体是哪一类的颠茄类毒药,以及剂量范围等都需要进一步的尸检。毒物发作时很多症状都类似,温沉给了两三种答案,这是其中他认为最有可能的。
深更半夜的,怎么死的真的是最其次了。关键是人死了就是事实。而且几人中毒几个小时前刚刚吃过饭,接着就是几轮审讯,然后就是突然的毒药发作。
审讯的刑警都被拉出去询问情况了,如此手法,必是内鬼无疑。偏偏人多口杂,而且所有刑警基本都没有和被害人有肢体接触,更别说喂他们吃下毒药了。一时间,人心惶惶。
裴誉和几名技术警反复观看监控录像,终于让裴誉看出些许端倪。录像果然被人动过手脚。技术相当高明。在毒药发作前5分钟,录像被人掐掉了,之前的十五分钟被放慢,停顿拉长成了20分钟,填上了时间的空白。
受害的高官一共有五名,基于时间的凑巧性,裴誉怀疑作案人已经等待好几天了,就是为了等到五个人一起被落单,这样才能一起下毒,然后爆发。前几天的录像也被反复看了,确实几个人一起被单独关押着的时间只有今天晚上12点左右。紧接着老蒋在12点半的时候打电话给他。
这消失的五分钟不足以说明作案人数究竟有几名,毕竟5人都是单独看押,一个人转一圈时间绝对是不够的。能确定的只能是作案人不止一人。
但是这样就更恐怖了。在看守重重的森严的市局看守所里,竟然有不止一人的作案者,在短短5分钟内极其高效地入内,施毒,脱身,这需要怎样的高度训练和潜伏才能达到啊。
而且市局所有监控上那五分钟都被抹去了痕迹。
这等入侵技能,全世界都数得出人数来。毫无疑问,只能是主动发送预告的t为首的国际黑客犯罪团伙。
但这毕竟是猜测,还是不能言说的猜测。
因为如果真的是t,这起案件就将上升到国家危机的层面了。不管高官们是不是贪污了,被外国势力搞死了总归不是一个光彩的事。这是将国家的脸面的和尊严彻底的践踏,嚣张跋扈的犯罪宣言。开刀的还是一帮罪大恶极位极人臣的国家蛀虫。这无异于在腐烂的伤口上撒盐,国家却只能剔骨削之,何等痛也。
老蒋直觉得大概临近退休却晚节不保,匆匆和裴誉打了个一分钟的照面,就离开了。西城市直辖市。老蒋还有其他一票公安局主要负责人领导人已经纷纷做好了壮士断腕的准备,悲壮地赶赴中央汇报此事。
裴誉看着老蒋那拧得死紧的眉毛和胡子拉渣的浮肿面孔,就知道这件破事儿将会让多少人彻夜难眠。
裴誉回想着周成寒那声不屑的笑声和那句“你信吗?”,琢磨出点味儿来。如果这就是t的目的,似乎他已经达到了。
成功地,鸡犬不宁。
技术上走不通,只能走人。刑侦队长许皓然将当晚相关人员一一隔离,开始轮番轰炸审问。裴誉查完监控刚碰上许皓然走出审讯室。他被这起案子也闹得快一个多星期没睡过囫囵觉了,衣服皱不拉几,眼角俱是血丝。
他正倚在墙角喝水,裴誉走过去。
“累成这样?”裴誉问。
许皓然摇摇头:“所有人把可能性都说了个遍,坦白了个遍,愣是没有任何可疑人员进入。其中大部分都是我认识的,谁犯罪都不可能是他们犯罪的老警察!怎么可能没有一丝破绽?怎么可能?如果不是作案人有瞒天过海的超自然能力,就是我们一票自己人集体倒戈!”
他痛苦地抱住头。连日的高压让他偏头疼又开始犯了。这次案子强度完全比不上有几次跨省追捕出外勤来的艰苦,但是心理高压排山倒海。
裴誉拍拍他的肩:“我懂。怀疑自己人不好受。”还不是一个两个。许皓然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几名死者的死暂时还都对外保密。单单凭这几人的位置,哪一个都拔根带泥,牵连甚广。
老蒋还被扣着,回不来,但是电话一个接一个。
由许皓然统管,裴誉则立即挑选精英,成立调查小组。尤其是收到入侵预告的企业,必须立即召集团队和各大安保公司协助并在8月13 日做好防御姿态,坚决将损失压制在最低,社会影响控制在最小。
然而找出所有可能受害的企业就不是一件容易事。许皓然将目前已知的几家企业做汇总分析,总结出可能的目标对象,再依次进行排查。工作量巨大,瞿清不知道哪来的消息,也坚决要求加入。裴誉听闻瞿清早已经有了分配部队,但是他给拒了,目前处于僵持状态。
见到瞿清,他人似乎又结实了点。
“你加到刑侦队去了?”裴誉问。
“是啊。”瞿清回答,“报效祖国么……”
他走近他,一只手拉住裴誉的胳膊,低声在他耳边说道:“……顺便再解决一下个人感情问题。”
裴誉拍了他一下,笑道:“又胡闹。”
时间紧迫,两人打照面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情。其实不用瞿清开口,裴誉也大概能猜到他的目的。反正这些年他要是去了哪里,瞿清总是能想尽办法跟到哪里。
裴誉没再理他,径直回到了办公室。卿州的技术霸焦大眼,国家防卫数据中心的柯博士,还有另外数十名高级精英人才都被抽调过来应对此次危机。
在几名高官暴毙之前,裴誉用尽了关系,连焦大眼都借不过来。卿州那边推脱事多,还接了不少外省的活,焦大眼就是他们的顶梁柱,死活就是不同意。结果这几人一死,上面总算开始严肃对待这个像外来物种入侵似的“t”。就连柯博士都屈尊降贵地过来暂时当裴誉的手下了。
焦大眼本名当然不叫这个,但是眼睛贼大,且常年熬夜,两层眼袋又加重了他的大眼特征。总之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就只记得他的外号了。焦大眼是少年网络犯罪之后招安的。警局惜才,焦大眼也不算太坏,就这么在警局待下来了。
裴誉和焦大眼的相识是在四年前的一场警局内部的程序比赛上。裴誉险胜焦大眼。事后两人都惺惺相惜。
焦大眼说:“装得真不容易。牛人你超低水平发挥累么?”
裴誉说:“同累同累。你藏拙也不容易,还要装着败给我。”
焦大眼摇摇头:“真干起来也干不过你。刚才你那个ddos攻击的手法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您该不会就是那场红黑大战成功入侵美国宇航局的……”
“嘘……”裴誉悄悄说,“你懂的,我们不留名。”
能够在国家公务员系统里担当要职当然能力得高,但是不能高得离谱。一个厉害到在世界黑客榜上都赫赫有名的人国家怎么能放心把自家中央数据库的命脉的后门交给他们?随便动一动手指就能搅得天翻地覆,这可是机密中的机密,必须得由背景清白且将爱国之情置于首位的军人才能通过层层组织的考核。
裴誉和焦大眼在防御攻击之中,互相都瞧出对方的内力了。偏偏在周围一票计算机高人中不能露相太明显,自然是识趣地自降水平,完完整整地演绎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网络入侵大战。裴誉也因此一战成名,名字响遍整个国防大学和公安系统。
实际上,于他而言,不过是一纸小学数学考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