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悠然逐字逐句地读完，只觉得目眦俱裂，放在墙上的手不断地收拢，最后紧紧地攥成拳。
先前断裂的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她却尤自不觉。
尽管早有所料，如今亲眼看到这个结果，还是让沐悠然无法抑制住体内发狂的杀意！
当今皇上，贼喊捉贼，颠倒黑白的本事当真是炉火纯青啊！
那场掩盖在夜色之下的血腥杀戮，被皇帝轻描淡写几句话，变得无比名正言顺起来。
沐悠然突然扯住告示的一角，将它扯下，团成一团，一用力，薄薄的纸便化为漫天飞舞的齑粉。
沐悠然眼眶通红地往东北角的方向望去，从这里，可以远远望见皇宫城门上的篝火，以及巨大的仿佛蛰伏的巨兽的双阙。
沐悠然眼中流露出刻骨的恨意，总有一天……她要不惜一切代价，重新站在巅峰之上，杀入皇城，让狗皇帝，不得好死！
“擅自撕毁文书，如果官府查明，可是重罪，哪怕沐姑娘是丞相千金也一样，你还真是胆大包天啊。”一道如金玉相撞一般清澈的声音突兀地传来。
沐悠然缓缓偏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正是男人那如覆冰雪一般的容颜。
圣玄明。
大齐六皇子。
皇帝的……儿子。
圣玄明慢慢走近沐悠然，距离近到他可以清晰地看见沐悠然通红的眼眶，顿时愣了愣，随后又扫了一眼被撕得七零八落的告示，眼中情绪深藏：“我实在是想不通，和夏家素无交集的你，为何会对他们有这么深的感情”
沐悠然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圣玄明的话，她只是愣愣的望着他，脑海中只有一道声音：“杀了他，杀了他！快杀了他！”
如果不是他和太子内斗，她也不会死在战场之上！
如果不是他父皇，忠心耿耿的夏家不会落得那般潦草的结局！
杀人偿命，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沐悠然放在身侧的手慢慢弯成尖爪状。
圣玄明只觉得沐悠然的表情很奇怪，表情麻木，眼底却仿佛有某种狂热的情绪升起，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只猎物一般。
圣玄明便拿折扇在沐悠然肩膀上轻轻一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也正是这一拍，让沐悠然从魔障中清醒过来。
不，不能在现在动手！
圣玄明武功高强，她的身体却虚弱，既没有把握能一招致命，还有可能反被圣玄明所擒。
何况光是杀掉圣玄明有什么用，皇帝灭她满门，她也要灭掉圣氏皇族满门！
实在没有必要，为一个不受皇帝待见的六皇子，将她自己搭进去！
沐悠然身侧微微伸出的手慢慢放松下来，她看也不看圣玄明一眼，转身便打算离开。
圣玄明却拿折扇抵在沐悠然的肩膀上，似笑非笑：“沐小姐好生傲慢，我好歹也算是皇子，就这么不受你待见，连几句话都不愿意和我说吗？”
沐悠然深吸了一口气，停下脚步，反唇相讥道：“现在月黑风高，你我又是孤男寡女，理应避嫌才是。还有，殿下很闲吗每晚不睡觉，就喜欢在外面闲逛吗？”
圣玄明仿佛听不出沐悠然话里的讥讽，笑得淡然：“最后一句话我也要奉还给沐小姐，毕竟我两次晚上出门，两次都和沐小姐相遇。”
沐悠然冷冷一笑，只是听圣玄明提起上一次相遇，沐悠然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我可以问一句，上一次，殿下为什么会出现在将军府外吗？”
圣玄明闻言只是笑，答非所问道：“我出现在那里，自有我的目的，只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沐悠然表情愈发冷然，道：“既然殿下不愿说，那我和您也没什么好聊的了，告辞。”
圣玄明这次没有拦下她，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
“她刚刚，是想杀了我吧？”圣玄明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他想起了沐悠然藏在衣袖下的手指。
一个人影从屋顶上跃过，落在圣玄明身后，单膝跪地，杀气腾腾道：“殿下，此女胆大包天，要不要属下去杀了她”
“不，墨余，你可不能对她动手。”圣玄明摇摇扇子，低声道，“这人……像极了从前的一个故人，留着她，我现在还不想要她死。”
这沐悠然，到底是一个怎么的女子呢？
传言之中，她飞扬跋扈，目中无人，自视甚高，对太子极为迷恋……可那晚在将军府和乱葬岗，今晚在告示前，他看见的那个沐悠然，浑身是伤却倔强坚韧，她眼底的痛苦悔恨不是假的，对他和太子的杀意也不是假的……
一个人，会有两副截然不同的面孔么？
还是说，她一直都在人前伪装
圣玄明盯着沐悠然消失的地方，恍然发觉，他对沐悠然的关注太多了，以前，他可从来没有对哪个女子正眼相看过。
对于向来清冷洒脱的圣玄明来说，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只是兴之所致，完全不由心控制。
但若是能解开了她身上的谜团，他是不是就会对她失去兴趣呢？
想到这儿，圣玄明侧脸对身后的墨余道：“墨余，你现在便去替我盯着沐悠然吧，看看她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属下遵命！”
圣玄明视线扫过街角，不知想起了什么，唇角勾起一丝笑意，然后收起折扇，负手飘然离去……
沐悠然同出来时一样，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回了自在居。
她没有丝毫睡意，便在黑暗之中睁着眼睛，默默思虑。
皇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能驱使千军万马为他效命。
而沐悠然的手上，却没有丝毫的优势。
她唯一能利用的，只有丞相嫡女这个身份。
这个身份，虽比不得她之前的身份方便，但却足够隐秘，毕竟沐悠然在世人的眼中，一直都是飞扬跋扈，嚣张无脑的样子，哪怕她做出再出格再难以解释的举动，也没有人会怀疑她的用心。
只是若要利用这个身份，沐悠然就必须要放下之前的偏见，好好和丞相府的人相处，这样在关键时刻，他们才能为己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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