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夜书怀》
寒鸦争渡秋江水
枯枝倒悬夤夜霜
北风敲打离人梦
孤灯一盏照吾乡
——入瓮子自作
俗话说强中自有强中手。赵不疑虽已是万中无一的人才、千里挑一的神棍,但毕竟术业有专攻。若是比起飞檐走壁、平地倒悬的功夫,实在是不如段伯宗。
谁成想,这个平时不声不语的少年,竟懂得“飞檐术”。就在众人被惊得掉下巴的时候,段伯宗又使起了另一门独家绝技——“虎嗅功”。
侯三直勾勾盯着段伯宗,只见他于墙壁中间上下翻飞,鼻子不断嗅闻井口,不禁更看不懂了,小声问赵不疑:“老赵,这小哥又在使什么功夫?我咋看不懂啊?”
赵不疑也懒得解释,更何况,这个时候说话,会干扰环境中气体的流动。
上文书说道,魏晋四方士不仅各有绝技,在盗墓方面也皆有建树。开山、掘地、盗河、填海,四门手艺皆名震一时。譬如赵不疑就家传“开山术”。而段伯宗所用的“虎嗅功”,属于“掘地派”,乃是童子功。凡是段家的小孩,生下来就要堵住鼻子,不准吃辛辣之物,再配合严酷练习,二十年才能练成这门功夫。
懂得“虎嗅功”的人,能在二十里外闻到墓穴潮气,更神的,甚至能辨别墓穴年代。据传神棍菩萨段天纲、用这“虎嗅功”搬空了许昌城方圆五十里的贵族大墓,一度成为魏晋时代、门阀世家人人痛恨的盗墓贼。赵不疑的爷爷讲过,“掘地派”历来瞧不起其他盗墓贼,尤其是拿着量天尺的开山派,这些高傲的世家认为,其他人不过是拿着八卦、星盘混饭吃的苦力罢了。
赵不疑终于明白段伯宗要干什么了,他是想用“虎嗅功”,嗅出这十几个暗井、哪个才是真正通往墓穴的。赵不疑对眼前这个人既钦佩又嫉妒,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好的功夫,想到刚才自己居然在他面前展示“寻鬼门”的功夫,不禁感觉脸上火辣辣。
良久,段伯宗似乎嗅到什么气息,在第七口井处停下。只见他鼻尖轻探,如蜻蜓点水,目光闪烁,如黑夜朗星。就在这心悬到嗓子眼的时候,段伯宗飘然一语、却似千钧惊雷:“这就是出口了。”
赵不疑不敢怠慢,从背包掏出垂降绳,嗖一声扔给段伯宗。段伯宗接过绳子,一头固定在井沿之上,另一头扔进井里。他轻舒猿臂,身体呈九十度弯曲,凌空坠入井口。一阵擦拉拉的声响,段伯宗已紧紧抓住绳子,以敏捷身手向下垂降。
众人见段伯宗已经下去,也都毫不迟疑,沿着垂降绳进入井内。爬了四五分钟,居然还没到底。
侯三有些心慌,这垂降绳只有十来米长,可是爬了这么久,仍然看不到井底。眼见着垂降绳变成红色,这提示着绳子已经快到末端了。他对段伯宗呼喊道:“小哥,绳子快没了!”
段伯宗在最下方,自然知道。不一会儿,底下传来他的声音:“跳吧!”
众人心里一惊。心想这段伯宗是真胆大,殊不知这暗井深不见底,贸然跳下去,很可能摔成肉泥。一时间都不敢跳。
段伯宗见众人不敢动,自己双手一松,脱离绳索。只听扑通一声,段伯宗脚踩地面,已经平稳着陆。
“跳啊!怕什么!”段伯宗仰头招呼大家。
见段伯宗落地,其他三人也就放心跳下。原来,他们距离地面只有区区一米多,只因井内没有光亮,故而看不清井底。
“你行啊!”侯三抚掌大笑:“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快到地面的?”
段伯宗微微一笑:“闻出来的。”
侯三不仅咂舌。心想这白面小生真有两下子,仅凭鼻子闻,就能判断距离,简直比海豚还神。
双脚一着地,大家心里就安稳了许多。又过了几重盗洞,只见眼前豁然开朗。前面是一个巨大的空间,手电照过去,是一个风光奇绝的地下溶洞。
这溶洞足有一亩地大小,四周都有出口。最令人讶异的是,溶洞里珠光宝气,手电的光芒扫过去,五彩斑斓。洞顶倒悬着无数钟乳石,半透明、似牛奶果冻。墙壁上生长着数不清的水晶、绿松石、蓝玻璃,交相辉映,让人眼花缭乱。
溶洞中央,有一块天然形成的墙壁,上面不知用什么材料涂画着一副女子肖像。赵不疑走近观瞧,画中女子身着唐代盛装、峨冠博带,一抹酥胸呼之欲出。女子面容姣好,皮肤白皙,眼神中却似乎饱含哀怨,她穿了一袭红衣,血色鲜亮,看久了,不免让人心生寒意。
众人一时间似乎忘了其他事,都凑近肖像观看。赵不疑忽然觉得眼睛有点痒,便低下头、用衣服擦眼睛。正当他刚要抬起头的时候,眼睛余光看见侯三,表情有些异样。
只见侯三呆呆站立于画像前,半张着嘴、眼神呆滞。不一会儿,他痴痴地往前走,左手向前伸去,似乎要触摸画中女子。眼看他马上就要走到壁画跟前,赵不疑一声大喝:“侯三别动!”
那侯三似乎着了魔一般,直勾勾盯着画像,脚下亦步亦趋,根本不听赵不疑的劝阻。
赵不疑拔腿就向侯三跑过去,想要阻止。可是那侯三仍然在前进。刹那间,侯三的金漆拐杖往前一抬,拐杖尖儿碰到墙壁,只听刺啦一声,那拐杖似乎融化了一般,一截一截地化成脓水!
赵不疑飞起一脚,正踹在侯三腰部,侯三受到重击,向旁边跌倒,哎呀一声,摔了个狗啃泥。
“别看那壁画!”赵不疑大喊,把段伯宗、韩八刀都拽过来,压住他们的脑袋,不让他们抬头看画。
“快把眼睛闭上啊!”侯三滚在一旁,双目紧闭大喊道:“那画有问题!”
这溶洞虽然景色瑰丽,但这墙壁上的仕女图却十分邪门。刚刚侯三就是因为盯着画看,才会神智失常,差点被墙壁上的涂料烧死。赵不疑抬起头,用右手挡住视线、故意避开那副红衣仕女图,左手搀起侯三,那金拐杖被烧得只剩半截,实在难以想象,要是肉身碰到墙壁会是什么结果。
赵不疑猛然想起,他们在武威高速公路上、羊汤馆里遇见的红衣人,穿着打扮似乎与墙壁上的仕女图极其相似。那群类似邪教的团伙,肯定与这溶洞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画上的红衣女子虽然身穿唐装,但其面容瘦削,与唐代女子的雍容华贵截然不同,倒更像是“楚腰纤细”的汉代女子。凭着惊鸿一瞥的记忆,赵不疑突然发现这幅仕女图上的种种自相矛盾——一个汉代女子,为什么要穿唐装呢?不仅如此,这女子颈项上佩戴的六璜连珠玉佩、分明是春秋时期晋国女子的穿戴。如此不伦不类的组合,加上惑乱心智的妖术,这画究竟是谁画的?目的又是什么?
无论如何,眼前的情况,绝对不能再耽搁下去了。随着赵不疑一声令下,众人俯卧在地面,视线尽量与地面持平,余光避开那副诡异的肖像,向最近的洞口爬行。
“他奶奶的,又是什么东西!”韩八刀爬在最前面,本来快要到洞口了,突然感觉脸上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他扭头一看,差点没吓个半死。在他身边躺着一具红衣骷髅,肋条骨磨蹭着他的左脸,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我的妈呀!”
这四个人瞬间炸了毛,连滚带爬逃出溶洞。这溶洞本来有好几个出口,但众人经历了一番惊吓,早就丢了魂,只能钻进最近的洞口内。回头望去,远处的仕女图发出幽幽红光,似乎有生命一般、忽明忽暗。
“胖子,你又欠我一条命啊!”赵不疑惊魂未定,却不忘调侃侯三。
“这是什么邪门巫术?吓死我了。”侯三气喘吁吁,见危险暂时解除,靠在洞穴墙壁上啃起了士力架。
段伯宗的脸变得煞白,喘着粗气说道:“是他们,他们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