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再爆出一个猛料,声音平缓沉稳,他说的原本就是真相,无需做出信誓旦旦的样子博取别人的信任。又经历不少大事,一点不慌,“第三帝姬隐藏身份,恋上清王,两人相处时间久了,清王无意得见五尊令。”于是,“一年之前,生歹心。杀她。夺令。”
静。
死一般的静。
清王不动声色的擦去汗,身体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
一想到接下来的事情,他想拔腿离开。
但不能走。
走就是做贼心虚。
西止慕容野看向琉璃国的第一帝姬,“这是真的么?你妹妹当真这么瞎。丢了令就算了,连命也丢了?”五尊令对他来说,极其重要。但命肯定比令牌重要。
慕容野的旁边,站着一个紫衣少女。
少女伸手,狠狠的掐了一下慕容野腰上的肉,“你不会说话就别说。”分明是在生气。
慕容野,“外人面前,休得放肆。”
像是警告。
更像无奈。
北越的夏侯无端没有说话,他也不能说话,他低了低眼,刚好能看到身侧那个青衣女子手握成拳,似乎在忍受着痛苦,抬头以眼神询问,不舒服?
女子摇头。
慕容野和夏侯无端都很关注琉璃国。有些记忆如黑夜中那道明亮的闪电,划过脑海,比如,一年之前,探子回禀,说琉璃国君大赦天下,宫内悬白锻,请法师渡亡灵。
而那天。
很普通。
那天,应是处理第三帝姬的丧事。
现在,清王说什么基本都没用了,但他还是想否定,“此事纯属栽赃陷害,恶意污蔑。”
五尊令就是在他手里,灵通坊的管事说的也是真相。不过他并未带在身上,稳稳的藏在安全的地方,别人压根不可能找到,既然罪证不确凿,何须承认。
!
西止慕容野久居高位,态度蛮横,这时候也不愿意明抢。
当着这么多的人,就算让清王交出来。
结局肯定是归还给夏蝶岚。
五尊令是琉璃国的东西,琉璃再弱,现在也是天下之主,一旦据为己有,就等于光天化日宣布野心。其他各国肯定会打着援助琉璃的名号,合攻。
这账不划算。
抢五尊令这件事情,只能暗着来。
夏侯无端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明明都确定在清王手里,既不逼迫清王,也不帮夏蝶岚造势,佯装有事离开了。当然,他们也确实有点小事。那就是,部署除去灵通坊。
这地方太邪门了!
第三帝女和清王这么隐秘的事情都能知晓,万一他们将来得了五尊令,又被灵通坊公诸于众,诉说于天下。今天清王的囧境,就是前车之鉴,断然不能布清王后尘!
当夜。
阴风阵阵。
数道身影潜入灵通坊,灵通坊外部有一个临街的主楼,越过院落,能看见连着的五间房,黑影悄无声息的持刀撬开门,安静的落于房内,全程无一丝声音,个个训练有素,动作迅速。
下一刻。
愣着。
床上被褥整齐,平整的很。
上前一探,微凉,应是没有躺过人。
那么。
人呢!
领头的看见这幕,为难,这情况该如何给主子复命,打了个手势,“再去查看下,是否有一些记载秘闻的书册纸张或竹简。”其他人如潮水般退去,依言执行。
同一时间。
又有数道身影潜入。
只是。
并不是来杀人的或找东西的,而是纵火。
他们打开窗户,将手中火把扔了进去,又很快避开,一个个站在安全区域,火势很旺,火舌肆虐。屋内火光滚滚,和预料的一样,但紧接着从房内跑出的黑衣人是怎么回事?
灵通坊的人睡觉着黑衣?
还这么整齐?
不。
不对。
他们手上有兵刃,在黑夜中反射出幽幽冷光,该死!肯定是灵通坊的主子早就算到他们要来偷袭,一个个压根没入睡,在房内严阵以待,就等着他们送上门来。
不行,得先发制人。二话不说,就和对方交上手,招招凶险。
第一波黑衣人被迫迎战。
否则。
只能去阎王殿。
第一波来的黑衣人很快就自以为是的搞清楚了情况,肯定是灵通坊的人算到他们会来,所以打算趁着他们不注意,放火烧死他们,来个瓮中捉鳖,不,是瓮中烧鳖。
两方打的不可开交。
势均力敌。
极疲惫。
但火势越来越旺,到处是烟,呛的眼睛难受,对视线也有损伤,而且眼看着火就快烧到衣服上了,他们不约而同的掠过高楼,去城外的空处,接着未完成的厮杀!
这战斗持续了一个时辰。
忽的。
青衣少女出现,她是侍女装扮,衣料极简,真颜却比月华更美,说话的声音很温柔,“灵通坊早人去楼空,公子有令,撤!”这话是对着两方人说的。信她的,只有一方。
话音落地。
第一波黑衣人立刻抽身,“谢姑娘。”
她是青歌。
是北越太子夏侯无端此生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
肯信她的,自然是夏侯无端的人。
眼瞅着第一波青衣人这般听话,第二波黑衣人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领头的将目光落在青衣姑娘身上,刚准备问什么,对方早已知晓他心思,摆明立场,“非敌非友。”
终于。
弃战。
但。
他们都面临相同的问题,该如何交差!
黑色的幕布遮住天地,让人窥探不到天的本相,就在他们打算无奈退去时,这人迹罕至的地方,突有一女子吟歌而来,隐约能够听出是南风国极南之地的古老民歌。
女子皓腕上挂一串铃铛,随着行走,发出悦耳的声音。
一歌一铃。
如天籁。
她也没蒙面纱,颜如开在地狱的曼珠沙华,妖艳醒目。
最先认出她身份的是青歌,至于能够认出来是因为红衣女子名声太大,还是别有隐情,不得而知。青歌的声音有一丝旁人无法探知的笃定,“是毒女-□□。”
她生于北越,长于北越,从不涉江湖,未逢□□。
但所知极多。
应没认错。
□□不认识青歌,完全不认识,她凤眸一弯,以笑回应,“是。”在她右侧,是一匹骏马,骏马不是她的代步工具,而是装载工具。盛的是,难以计数的资料。
她指指资料,“给你们的。”
她要馈赠。
是善意。
但这善意,有多少人敢信,是个问题,又有多少人敢取,也是个问题。谁都知道她狡诈多端,在这是非之夜来送东西,能送个什么宝贝。
再说了。
就算是好东西,她使诈,在别人取的时候悄无声息的下毒,那可真的蠢炸了。
那么多人,唯有青歌敢。
她一步一步行来,像诗词中走出的青莲,像幽深古巷中缓步踩于青石上的雅女。在□□面前落定,胸中自有旁人难以读懂的才智,“你所送的,可是灵通坊主子给我们的?”
□□,“嗯啊。”
青歌莞尔一笑,“是清王资料?”
□□,“对。”
此刻。
□□第一次正视起青歌,真是聪明极了,什么都不问,就能猜的如此精准。青歌浅笑如清波,“既如此,替我道谢。”言外之意,灵通坊主子这情,她承了。今夜之后,不管灵通坊是不是还存在于世间,她都会让主子在这件事上收手。
青歌也没独吞。
将资料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让人带回至夏侯无端面前,另一部分给慕容野的那波人。
青歌走了。
两拨黑衣人也走了。
□□隐了。
暗阁内。
白歌幸灾乐祸,揶揄幽澈,“眼下倒好,你的灵通坊被烧的干干净净,你不关也得关了。”黑衣少年挑眉,“这样一来,清王身上的脏水就更多了。”
灵通坊的存在,是清王眼中刺。
现在被恶贼纵火。
这事传出去。大家第一个怀疑的是谁?当然是清王。
白天刚揭穿清王,晚上就被纵火。
其实清王早就料到如此,今夜才没敢贸然派自己的人来行凶,但结果是一样的,灵通坊还是出事了,清王将百口莫辩。
今夜。
清王、慕容野、夏侯无端。
都是少年的棋子。
白歌早就知晓一切,不过,疑惑还是有那么一丢丢,“你不露面,让三姐送清王资料于他们,他们并不认识你,也无法还你人情。这善事,岂不是白做了。”
他低笑,“那就让他们把人情还给你三姐好了。”
白歌,“?”
幽澈心底想着,你的三姐,说不定以后也是我的三姐,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
。
白歌一一分析,“不一定会还人情,这样会让夏侯无端和欧阳野觉得,三姐和灵通坊有关系,经此,这两位败兴而归,万一不肯罢手,肯定要拿三姐当突破口,查找你行踪。”
这样的话,三姐很冤。
黑衣少年一口咬定,“夏侯无端,不会这么做。”
“慕容野,也不会那么做。”
白歌,“为什么?”
!
何以如此肯定。
像夏侯无端那样的大人物,怎么能允许自己失败,今夜简直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按照他的性格,会用尽手段,查出灵通坊背后之人的下落,彻底剿灭,以消心头之患。
幽澈,“青歌是个聪明人。她不会让她的主子在南风国因为这种事涉险。”
对上我,讨不找好。
还不如交个朋友。
白歌,“跟你作对,就是冒险了,你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幽澈,“我很好看,不需要贴金。”
白歌,“!”
你长的好看,你说什么都对。
她看着眼前黑衣少年,“那你又如何能让慕容野放弃杀念。”
他简单一字,“钱。”
?
白歌怔住。
慕容野缺钱?
不可能。
幽澈笑了笑,“慕容野喜欢一个紫歌的姑娘,言听计从,我给了她十万两。”那姑娘就帮我劝说慕容野。白歌迟疑了下,“紫歌。”之后又在心里重复了几遍。
紫歌,也来南风了啊。
当夜。
城中某豪宅。
主院。
慕容野在庭院中伫立,他身侧站着一个蒙面的紫衣女子,紫衣女子正在教育他,“人家灵通坊的主人非但没落井下石,对你的人趁机绞杀,反而给你一半清王资料。”
慕容野,“什么意思。”
紫衣女,“我意思是,你要感恩戴德啊。”
慕容野,“我不。”
紫衣女,“知恩图报,是传统美德。”
慕容野,“我不缺美德。”
紫衣女,“恩将仇报,是小人。”
慕容野,“我就是小人。”
紫衣女一叉腰,“慕容野,你还来劲了是不是。好说歹说都听不进去。”
两人说着说着就吵起来。
慕容野,“你为什么要帮一个陌生人说话。”
紫衣女,“我收了他的钱。”
慕容野,“你能不能学着如何骗人,别总这样说实话,不给别人台阶下。”
紫衣女,“不能。”
慕容野侧目,“这些日子我待你如何?”
紫衣女,“很好。”
慕容野,“很好?那你还收别人的钱,来我面前当说客?”
紫衣女改口,“一般。”
慕容野,“你觉得我对你一般?”
紫衣女,“恩。”
慕容野,“你有胆再说一遍。”
紫衣女,“你对我一般。”
慕容野气息瞬变,彷如即将开始屠戮的杀手,“只是一般,你确定只是一般?你知道这要是换了别人,早死了千八百回了!”
女子,“那你杀我啊。”
慕容野僵住。
看看。
又是这幅无所谓的语气。
他伸手,扣住她下巴,明明是诱惑,听着像威胁,“那我出一百万两,你嫁给我。”
她摆脱他的钳制,一脸的不情不愿,“我拒绝。”
他咬牙,“嫌太少?”
她回,“不划算。”
确实不划算。
她拿十万两,也就需要说几句话就行,拿一百万两,却要将自身生老病死喜怒哀乐绑在另一个人身上一辈子。这蠢事,她才不干。
他被耍。
又被拒。
直接动手,“你胆子真的被我养的越来越肥了。”
她冷静纠正,“你没养。”
他气的噎住,“赶紧滚。”
滚远点。
看着烦。
她见他收了手,一脸不开心,却没对她痛下杀手,露出一副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神情,“那我走了,不见。”随着行走,面纱扬起绝美的弧度,隐约可见真颜。
刚行数步。
被拽住。
目光落在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紫衣女子眼中含笑,“你幼不幼稚,舍不得就直说,装什么个性。”这种事,骄傲如慕容野自然耻于承认,“你!”
他横行于西止国。
她横行于他视线。
这或许叫。
宿命。
但紫衣女子绝不这么认为,她不信命,她连欺骗他都不屑,“早告诉过你,我接近你是有不轨目的。奉劝你以后当心点,我能收十万两贿赂,也能收十万个美男子。你最好赶我走。”
慕容野又甩出一个字,“滚。”
然后。
还没等她挣脱他移步。
他把她抱的紧紧的,就怕一下子蒸发不见,声音如破瓷,“紫歌,我该拿你怎么办。”
她半调笑,“江山给我。”
暗处。
有白衣女子缓缓行来,她手中拿着一把剑,一把精致而名贵的剑,剑曰流光,排名第二。她隐匿多时,窥探良久,连慕容野都未觉察,武功之高,可想而知。
慕容野傻眼。
!
他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不至于随便大晚上看见个啥都无所适从,他惊吓的地方在于,来人武功竟然在他之上。这身手,足可以傲视群雄,年龄似乎十三四岁!
而且。
那脸。
那脸。。。
竟。
他将目光落在紫衣女子身上,扯开紫衣女子的面纱,一对比,果然,一模一样!
他不问白衣女子的来意,竟开起了玩笑,“紫歌,我还当你这张脸,天下无双。原来,非然。你若以后再不听话,我就娶了她。反正没多大区别。你可别黯然掩泪,怆然泣下。”
紫歌噗的笑出声。
好好笑啊。
她将他拆穿,“想纳新宠,让我产生失落感,觉得有你护着的日子好,贪恋你的存在,意识到你的重要性?”她的嗤笑,接着回荡在夜幕中,极嚣张“得了吧,醒醒,别做梦了!”
慕容野,“你够了!”
有这么拆台的么?
有这么打脸的么?
答案是:
有。
眼前不就活生生一枚,她无比客观的陈述着事实,“首先她看不上你,其次,你若想强来,也打不过她,省省吧。”慕容野一怔,又被轻视了,“你凭什么断定,她看不上我。”
他还风华正茂。
权财双得。
怎么就看不上呢。
紫歌指指执剑女子,不介意将她的轻视酣畅淋漓的表达完,慕容野的骄傲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她从出现,眼神一直落在我身上,连个余光都懒得分给你。”
她说的对。
白歌没看慕容野。
她来找紫歌。
将一叠厚厚的银票递在对方手上,“都给你。”
紫歌,“我不缺钱。”
缺钱的是:
故国。
她怕白歌听不懂,又补充,“西北大旱,颗粒无收。”白歌懂了,琉璃国西北大旱,灾情严重。国库无盈余,无可拨款。地方府衙亦清贫,无可用之财。紫歌将钱全用于此。
原以为紫歌缺钱,她深夜来送。
原因竟是这。
白歌也不收回递出的银票,“替我一并转交吧。”
紫歌,“好。”
需要就是需要,没什么好掩饰的。
终于。
白歌拿正眼看慕容野。
看了一眼。
然后。
出剑。
她的杀意在一瞬间全迸发出来,仿佛沉积多年的火山,烈焰蓬勃,也许是杀意太明显,他才有时间知她意图,防守及时,隔空一退,险险避开她的杀招。
慕容野一惊,“你个疯女人。”
想动手就动手。
有病啊。
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至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