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海上又航行十数天。
洛秦根据船上设备配合地图,得出结论:“看来,前方的应该便是青洲岛了。”
“太好了,我们终于快到了。”被清鸢言中,兰菲漂了几天,海已经看腻,迫不及待想去岸上。如今看前方就是目的地,甚至激动到恨不得船未停稳就第一个跳下去。
清鸢介绍道:“说起来,别看青洲岛只是一座岛屿,上面局势可不简单。北有禺强,对南方青丘虎视眈眈,东西还有无启、长股等多方势力。”
“所以,我们登岛后谨慎行事,以免招惹麻烦。”
“好的大姐,听你的。”
“长栾姐姐,我也一定乖乖听你的话。”
几人寻一处凹口,泊船下地,再将船只收入锦囊。
罗经仪显示,他们位于青洲岛西边。此处荒无人烟,可能是边界地区。众人决定先找到城镇,再寻路去青丘。
沿着海岸线往南,行了半日,到达一个小村庄,询问之下,得知再有大半日的脚程方可到青丘城。
“不过听说青丘整座城都闹鬼,邪乎得很。你们要真打定主意去那里,可千万小心啊。”
“谢过老伯。”
日渐偏西,四人合计,在村中休息一晚,明日再赶路。
在村中闲逛时,兰菲看到路边摆摊卖一种圆形的东西,外围长着棕色的长毛,从未见过,便凑上前。
洛秦也未见过此物,请教道:“敢问店家,这是什么?”
那店家皮肤黝黑,倒算得上俊朗,看起来是个干净利落的人。
“今天刚摘的椰子,新鲜的,很好吃。”
“椰子?”兰菲好奇地拿起一个端详。这东西又沉又硬,竟然是吃的?这可怎么吃啊?一摇,里面还“咕噜”作响。
店家看他们好像第一次见到椰子,说道:“小姑娘,买个尝尝吧。我家的椰子汁甜肉多。”
“可是,这个这么硬,根本咬不动啊。”
店家一听,爽快地大笑起来:“椰子的外壳可不能吃啊,拿刀把壳砍开,吃里面。”
说着挑了个大的,三两下砍出一个大口,递到兰菲手上。
兰菲接过,发现椰子里面白白的,散发着丝丝清甜的香气。
“店家?这椰子怎么卖?请再来三个。”
“五钱一个。四个总共二十。”
可是当长栾拿出二十文铜钱时,店家却摇头了。
四人愣住。
清鸢最先反应过来,解释说:“店家,我们是从海外来的,难道岛上不使用铜币?”
“铜币?我们岛上流通的是贝币和刀币。这种圆圆的,里面还带着方孔的,在我们岛上不用的。”边说边挥手比划。
货币不通,连个椰子都买不了,在青洲岛上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明白了形势的长栾不仅自责,出行前未考虑周全,实在是失策。
洛秦拿出些碎银,递到店家手里。
店家把玩了下,还给他,依旧摆手。
连银子都不收?
店家见他们几个初来乍到,也不愿为难,说道:“椰子你们先拿着吃,待会我收摊,你们跟着我去捡椰子,打工抵。”
“谢店家!”几人喜出望外。
店家帮他们开了椰子,并发给他们一人一只小木勺。
“舀着,喝椰汁,然后再刮椰肉吃。”
四人照着店家所讲,尝起椰子。
“好甜,真好吃。”若非考虑到他们现在没钱,兰菲绝对要再买一个。
“确实,别有一番风味。”洛秦亦赞不绝口。
长栾和清鸢也频频点头。
待他们吃完,店家收了摊,推着板车让他们跟着他走。
洛秦主动上前帮着推车。
五人走到一片海滩。
夕阳西下,沙滩处处闪着微光,仿佛到处都是碎金。沙土中种满几人高的椰子树,不断有椰子落在柔软的细沙上,只有一声闷响。
店家指着满沙滩的椰子说:“这里就是岛上最大的椰子滩,是我家的产业,你们帮我捡一百个椰子放到板车上,就抵掉那四个椰子了。”
说完,一吹口哨,从树上跃下六只猴子,跑到店家跟前排成一列。
店家从怀中掏出一包坚果,分给那些猴子作为奖励。
“妙哉妙哉,让猴子摘椰子。”洛秦随后问道:“那如果我们把海滩上的椰子都捡完,店家可否提供我们今晚的食宿?”
“可以。不过年轻人,这满海滩的椰子可不少呀。”
“好说,好说。”洛秦成竹在胸。
“洛秦哥哥,还是你想的周到。”
“过奖,过奖。”
于是店家卧坐在沙滩上,去逗他那几只猴工,把整片海滩留给他们四人。
四个人捡起椰子都很麻利。估计店家若知道他们是谁,是断不敢让他们帮忙捡椰子的。
很快,板车上的箩筐都装满了,四人都还抱着一堆椰子。
“今天就这样吧,剩下的椰子,都奖给我的小宝贝们。”说着取来六块石头,分给那些猴子。
猴子们得了石头,都欢喜地“吱吱”叫,跑去很熟练地拿石头砸椰子壳。
“走吧,随我回去。”
店家的居所在离海滩不远的竹林之中,是一栋三层的木楼。楼梯搭在外围,屋顶飞檐走角,窗上镂空雕花。房子边上用栅栏围了个鸡圈。一只看门的大黄狗见主人回家,飞奔过来欢迎。
店家把板车停好,请诸位进屋。
屋内陈设简单,厅中挂着的一幅红梅图格外显眼。
兰菲见了,不禁想起破军祭司所讲的那个故事:从此,红梅便被人们赋予了特定意义,代表求不得相守、最为绝望的爱情……
晚饭后,清鸢见大姐独自在窗前发呆。
“大姐,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是我失算。我们的钱在这里用不了,明日到了青丘城,可该怎么办?”
清鸢笑道:“大姐是在为此烦心啊。我倒觉得不必。青洲岛与海滨诸城有贸易往来,那么青丘等大城镇中应该有可以兑换货币之处。再不济,我们可以摆摊卖货,或者如今日一般做工讨生活。”
“你就不问,我为何偏离计划,带你们来到这里?”
“既是游历,去哪里不是一样呢?关键在于过程,而不是目的地,不是吗?”
“清鸢,谢谢。”
“大姐说的是哪里话。要说谢也该是我说。一路走来,都是大姐照顾我们。”
“理当由我来照顾。”
“那我们也理当听大姐的,何必多问呢?而且,小菲菲不是也很开心么?”
“是啊。看到你们开心,我很欣慰。清鸢,可愿陪我去沙滩走走?”
清鸢嘴角玩味一笑。“呦,大姐你该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说话的空当儿凑近长栾,湿热的气息尽皆打在她的脸上。
长栾被那气息扰得心绪躁动,却只当是清鸢一时兴起的调笑,便嗔她:“一天到晚胡闹,没个姑娘家的正形。”
二人来到沙滩。夜色静谧,潮水的声音也令人安神。
长栾顿了片刻,说起了自己的故事:“我六岁时生了场重病,爹娘找了许多大夫,都说治不好,让父母准备后事。最后我虚弱得只能躺在床上等死,娘亲日日在我榻边垂泪不止。恰逢聆叶师父途经我们村,仙人之姿的他被急疯了的爹娘哭求来。他见到我,觉得有缘,便医治好我,收我为徒。我与师父修习仙法,不觉过去多年,再回到村子时,发现认识的人皆已过世,曾经的故乡变得熟悉而陌生,容颜未改的自己倒成了烂柯之人。长栾这个名字,是师父给我起的。可是茫茫天地,除了建木,除了师父,我又能在哪里与谁团栾?”
风长栾讲到此处,自嘲般笑了笑。
“那你可曾后悔,后悔走上修仙长生之路?”
“以前悔过,但后来看透了生死轮回也就释然了。人也好,仙也罢,都是虚无中来,最后也定是会回归虚无中去的,只是时间长短不同。而且能够陪在师父身边,再漫长的岁月也不会感到凄苦寂寥。你呢?”
“我啊?”清鸢轻叹一声。“我没有遇到他之前的记忆,我的人生是从我第一次睁开眼睛望见他才真正开始。他与我而言,就如这清冷的月光,在黑夜中仰望了太久,便成了唯一。我的生命里不需要太阳,只要有那月光,即使再寡淡,再遥不可及,也足矣。”
风长栾望着她那深情的样子,似乎完全沉醉在自己的语言中,却不明这个“他”是男是女,不禁问:“是幽离前辈吗?”
清鸢却只是浅笑,不作回答,把头靠在她肩膀上。
兰菲竟寻着她们也来到海边。
“长栾姐姐,清鸢姐姐,你们都还没睡啊?是在赏月吗?”
“我们在聊彼此相遇之前的事情。”
“哇,那可真好,可惜我却不记得任何相遇前的事情……”兰菲说着,忆起自己生命的空白,不由沮丧起来。
“过去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我们唯一能把握的只有现在,既然上天让我们有缘此刻共聚,何必纠结于过去未来呢?小菲菲,你说是不是?”
兰菲虽然并不完全明白,但知道清鸢姐姐是在劝慰自己,便很配合地露出了笑容。
“这就对了嘛,我的小菲菲笑起来最好看了!”说着伸手去兰菲脸上捏了捏,像是在搓一个娇嫩柔软的面团。
长栾抬头凝望天际的清辉,情不自已吟出:“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大姐,小菲菲,明天还要赶路,你们早点歇息。”
清鸢回到房内,接到竹叶青的消息:长乐客栈。
次日,店家又包了顿早饭。饭后,众人道别,店家送了他们几个椰子,留着路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