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的事情说开了之后,这段时间冯家居然风平浪静, 也不知道是不是冯墨雪跟冯书以及刘氏说了什么, 这两人似乎也真的放弃了夺嫡的打算,并没有继续作妖, 冯书和樊陌忙于准备搬家的事情。冯初然的抓周礼结束之后, 也没见庶出那边有什么动作, 陈多一直有些紧张的神经也彻底放松了下来, 如今更是整个人都懒洋洋不想动了。若非冯乐一直遵照徐大夫的嘱咐, 不时要求陈多活动活动, 他恐怕吃饭都不乐意走出卧房。
眨眼间正月就过去了, 进入二月份,也依然是春寒料峭,不过陈多总觉得热。
二月初四日,一个在普通人看来没什么特别的日子, 在仪化真人的推算中却是今年一整年最适合大安县祭祀的日子。祭祀的习俗古来有之,而且各地有所不同, 但大型的祭祀向来是天子的专属, 直到先帝打破了这个惯例。说起先帝, 这也是一个毁誉参半的人物。登基之前,他是八皇子,也是当时主君所出唯一的嫡子。
先帝十四岁的时候, 那时的主君崩逝, 先帝也在同年被封为太子。先帝二十四岁的时候, 就从驾崩的父亲手中接过了皇位, 开始了他纵横捭阖的一生。和今上一样,先帝同样文武双全,对外抗击强敌,对内修明吏治。若时间定格在他不惑之年,恐怕史官对先帝的评价要高上许多,然而过了四十岁这个分水岭后先帝迷上了玄学。
信奉黄老之道本也没什么,像冯老夫人,现在对仪化真人也是笃信不疑,但从来没有因为对玄学的信仰而影响到冯家的发展。先帝却不同,也不知道是本身性格的原因,还是信任的道士心术不正的缘故。先帝渐渐将朝政置之不理,整天沉迷于炼丹祭神之事,俨然一副治理国家只需要祭祀神明即可的样子。
而且先帝不止自己喜欢祭祀神明,还要求下面的省州县各级官员每年也须举行一次祭祀神明的大典。祭神本来并不是什么坏事,人立足于天地之间,确实需要对冥冥之中的神明心怀敬畏。但举行祭祀大典就需要祭坛,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各地都必须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修建祭坛,这是祭祀神明的场所,方方面面都要是最好的。
饶是以大周的富庶,对国力也是消耗巨大,更何况大周虽然富庶,却也有贫穷的地方。而在那些贫穷的地域,百姓想要吃饱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又哪里有余力去修建什么祭坛?若非有当时还是太子的今上各方调度,且勇武不输先帝,这大周还真不一定会出什么事情。总之先帝在位期间,各地的祭坛就都已经修建完成了。
先帝驾崩今上登基之后,今上虽然改变了先帝的一些做法,但是祭坛既然已经建成了,而且这类建筑也不可能改做他用,那是神明的不敬,空着不用才是更大的浪费。所以今上干脆也延续了先帝要求各省州县每年必须择吉日礼拜四方神明的政令,而一直以来为大安县推算祭祀吉日的正是仪化真人。
从前大安县的祭祀活动和陈多夫妻是没什么关系的,但今年冯乐考上了举人,按照要求拥有举人以上功名的学子必须随同县令一同参与祭祀大典,除非冯乐病得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否则这类事情他是不能推的。大安县在整个大周算是富庶的,当初修建祭坛的时候,冯家牵头出了许多资财,有了冯家的这个姿态,其他几家也纷纷慷慨解囊。修建祭坛的钱财,各个世家几乎包圆了,于普通百姓倒是没有什么损害。
所以冯乐对祭祀大典心里并没有什么抵触的情绪,让他担忧的是,陈多临盆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虽说生孩子这种事情,冯乐一个汉子也帮不上陈多什么忙,但冯乐总觉得,这种时候他若是能在身边,对陈多来说至少也是个心里上的支撑。生孩子对哥儿来说历来是一件凶险的事情,说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都不为过。陈多的怀相虽然一直都很好,冯乐也从来不说丧气的话,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倒是陈多,因为知道自己身怀灵泉水,整个没事人一样,信心比冯乐充足多了。
所以一大早,看着换好玄端礼服的冯乐,陈多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笑道:“这是我第二次看你穿玄端呢。”上一次是去年中元节祭祀先祖的时候,而原本应该第一次看到冯乐穿玄端礼服出现的昏礼,却因为冯乐的昏迷不醒而由冯礼代行了。不过陈多说这话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冯乐握住陈多的手,一时没有言语。对于昏礼上和陈多行礼的人不是自己这件事情,冯乐如今想来是很遗憾的。只可惜那是正常情况下一生只能有一次的重大场合,冯乐没有办法弥补。沉默了一会儿,陈多以为他是不放心自己,便反握住冯乐的手,安慰道:“好啦好啦,你安心去吧,爹爹和嫂子都在呢,我没事的。”
此时,恰好云霄也在外面催促了。冯乐叹息一声,叮嘱道:“那我走了,你自己要注意着点,觉得不舒服就让人去找爹爹或者大嫂,别担心会麻烦到他们。”若是平时,冯乐是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的,他本也不是那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可自己不在身边,陈多的情况他实在不放心,便也只能说出这同他性子完全不合的话来。
陈多用力握了握冯乐的手,然后松开,轻轻推了推他,说道:“去吧,我等你回来。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有事一定找爹爹和嫂子,不会自己硬撑着。即使是为了孩子,我也会好好的,别担心了。”陈多也没有想到冯乐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第一时间是诧异,但很快又觉得理所当然了。原来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已经渐渐地蜕变加深,他对冯乐又何尝不是如此牵肠挂肚呢。
虽然心里还是担忧,但时间不等人,冯乐也确实不能继续耽搁下去了。他只好严肃地叮嘱了伺候陈多的香榭和断玉几句,这才带着满心的思虑出了门。冯乐走后,被冯乐和平时迥异的严厉态度弄得有些战战兢兢的香榭和断玉小心翼翼地守着陈多,生怕他突然有个什么事情。他们也不止是害怕冯乐的责罚,更是真的担心陈多。
陈多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不过到底他们是一片好意,他适应了一下也就随他们去了。他现在做什么都不方便,这几天冯乐在的时候,都是冯乐念书给他听,现在冯乐不在,陈多就有些无聊了。
想了想,陈多干脆拿出了上次樊宴初送给他的《径溪志》,让断玉念给他听。他身边香榭和断玉自小跟在冯老夫人身边,都是识字的,而且断玉念书的声音清脆悦耳,陈多听着听着差点没睡着。顺顺利利吃了午饭,陈多依然困意不减,便小睡了半个时辰。醒来之后,香榭和断玉扶着他到院子里散了散步。即便有灵泉水的调养,陈多如今走路依然很累,走了一会就到亭子里坐着了。想想冯乐,这个时候应该正忙于祭祀大典吧。
回到屋里也没别的事情做,陈多干脆继续听断玉给他念书。就这样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了,就在陈多以为这一天即将这样太平无事地过去的时候,他感觉肚子突然痛了起来。那一瞬间的疼痛让他脸色煞白,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有了说话的力气,“断玉……快……快去找爹爹。”难怪总听人说哥儿生孩子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饶是吃过许多苦的陈多,也不得不承认,他从来没有感觉这么痛过。
断玉二话没说就往外跑,香榭也慌乱了一下,但到底也是见过不少场面的,很快冷静下来,指挥着小侍们扶陈多慢慢走到产房躺下,又让人去请了收生么么和徐大夫过来。因为预计陈多这几日就要发动了,所以冯家请了最好的收生么么在冯府住着,此时去请人倒也方便,收生么么来的比冯老夫人还早。
收生么么一到,看了下陈多的情况,便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地安排起来。看他这般,原本慌慌张张的小侍们顿时安稳了不少,一直强做镇定的香榭也大大松了一口气。徐大夫住的稍远一些,这也不要紧,陈多这胎怀相很好,也许根本用不到徐大夫。而等冯老夫人和欧阳晨匆匆忙忙赶过来的时候,看到院里忙而不乱的样子也安心下来。
恰好此时香榭从产房里出来了,冯老夫人连忙问了陈多的情况。
香榭道了个万福,这才说道:“回老夫人的话,收生么么说二少夫人这胎胎位很正,应该会很顺利。”冯老夫人提着的心这才放了回去,此时哥儿生孩子最怕的就是胎位不正,只要胎位正,陈多身子又一向是健朗的,这胎问题应该是真的不大了。此时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下去了,冯老夫人和欧阳晨其实也帮不了什么忙,他们出现在这里,更多是担心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他们在也有个能够做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