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完赵慎,就像给项渊打开了一个灵感大门。他对这个时候鲜活的市井气息极为感兴趣,一连做了五六幅市井生活图,每一幅都趣味盎然,活泼灵动。对着画作,就像把那市井生活生生挪进去的一样,叫人顾盼流连。
这样的速度和质量,可把书画铺子的宋掌柜乐坏了。没想到只不过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居然就叫他钓到一个大金龟!
“好好好,淙子这几幅字画,无论是格局还是意境,都已算上乘,不说多,每幅一两银子,我老宋还是可以保证的。”
为免日后还要每月跑过来交一次字画,项渊一次就把余下五个月的字画交了过来。这样算下来,如果每幅都能有一两银子,那十幅字画至少就有十两银子,也算相当不错的。
只不过这样的收入,在听闻赵慎要开一家成衣铺子后,分分钟被比成了渣。
媳妇比自己有钱,有事业,怎么办?
急,在线等!
项渊表面不在乎,内里却真有些发急。
在他眼里,赵慎不是该安于后宅,本本分分相夫教子的,他就该有男儿一样的胸襟和气魄,眼界和见识,能和他并肩而立,一同在这日渐昌盛的靖安留下佳话。他不想困住赵慎,势必要尽他最大的可能为赵慎提供方便。看着赵慎一日赛过一日明朗自信的目光,心中那种自豪感别提多高了。
所以,来年的秋闱,一定要中才行!不但要中,还要拿个较好的名次。
项渊暗地握拳。
转眼便到年根,除夕夜需要整治一桌格外丰盛的年夜饭。李氏是老人,自然不能劳累她做,阿停又因年前家母病重,许其归家伺候汤药。临到头,竟然没有一人能下厨做饭,这可把赵慎给为难住。
他打小起,就不愿学女子做的那些事儿,许宜轩又惯着他,也没狠心教他。到如今他能把火点着那都是好的,更别提炒菜焖饭这类技术活。
眼看赵慎急的额头都冒了汗,项渊这才施施然出声。
“我来吧,你看着点门口,别叫娘突然过来瞧见。”
因赵慎年根底下总是外出,根本不安于室,李氏挺不满意,和项渊告状,项渊又不搭理,憋了满肚子气。便有心想借机敲打敲打赵慎,所以阿停才会那么容易得到假期。
“你,你,你,会下厨?你怎么会下厨?!”
赵慎一脸懵逼的看着前世那个时不时唠叨“君子远庖厨”的项渊,此时一手锅铲一手拿菜,分外熟练。
项渊一边把炒好的菜倒入准备好的盘子,一边抽空扔给赵慎一个挑逗的眼神。自信满满道:“这需要学吗?很简单不是?”
赵慎哑言,也许可能吧?但为什么对他来说却难极了?
这之后,赵锦言就靠在门口,看似盯着项渊,实则双眼放空,不知魂游到何处去了。
项渊有意叫赵锦言察觉出自己的不同,又不想立时就变得完全不同,惹来惊疑,少不得要一点点来。
李氏对年夜饭很满意,破天荒的夸了一句赵慎,还嘱咐他日后多下下厨,项渊备考辛苦,可得好好补补。
赵慎神色尴尬的应下,暗道李氏可料错了,项淙子要想补身子,看来只能自己下厨了。
年后赵慎就开始忙活起他的成衣铺子。他运气不错,正巧遇到一家打算离开离中去府州做生意的,便接手了他家位于繁华路段的铺子,要了整整二百两银子。要不是铺子面积有些小,赵慎怕是花光手里仅存的积蓄也拿不下来。
一下子手里没剩多少银子,对接下来整饬铺子,进货什么的,赵慎是精打细算,恨不得一文钱掰开两瓣花。饶是这样,最后还是问许宜轩借了五十两,这才把铺子开起来。
“不过是一间成衣铺子,你做什么装饰得这么好?不然手里也不会这么紧巴巴。如今银子都投了进去,万一生意不好,你今后可怎么办?”
许宜轩挑着赵太太出府的时间跑来赵慎的成衣铺子,一进来瞧着铺子装饰得富贵逼人,可算知道自家小哥儿把银子都花哪去了。
“就是要装成这样,铺子的档次才能起来,不然一套成衣只卖一二两银子,我费这劲干嘛?”
“你别想着蒙我,一套成衣一二两银子就很不错了,你还想卖十两不成。”
赵慎抿嘴笑笑,还真叫许宜轩猜对了。
他要做的成衣铺子,走得就是精品高端路线,镇店之宝类的,别说十两,二十三十,甚至五十都有可能。
“阿爹,你亲手画出来的衣服样子,难道还没有自信卖出好价格不成?”
许宜轩还有些犹豫不定,迟迟疑疑道:“慎哥儿,阿爹这么做真的没问题?赵家即便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可在离中,也是有脸有面的,若是被老爷知道我拿画好的花样子做衣裳卖,怕是要大发脾气。”
赵慎盯着伙计把布匹、货架一一按着他说的位置摆放好,听了许宜轩的话,嗤鼻:“阿爹,不是我打击你,你就数数自打你进了赵府的门,他来你那个小院几次?怕是一个手掌都数得过来。”
不是赵慎故意要戳许宜轩心窝子,可一想到赵老爷那副嘴脸,他就心气不平,恨不得把身上属于他们赵家的那一半血都还回去。
不过瞥到许宜轩一下子变得难堪的脸色,赵慎还是心疼了。
“阿爹你放心好了,我不说出去,谁知道这些衣服是你画的样子?再者,我也是为你打算。太太虽然平日不爱管内宅,可万一哪天她恼了你,你身无长物,没个来钱的路子,日后可怎么办?”
许宜轩死心眼,赵慎把话说得明白一些,也好叫他有些心理准备,真有那么一天,也不会太心伤。
而且,他心里还有别的打算,现在没法和许宜轩讲。若是现在就和他说将来等他站稳脚跟就要接许宜轩出来,恐怕许宜轩会吓出病来,所以现阶段只能一点点拧断他和赵府的牵连。
赵慎的“锦霁”成衣铺子开张那日,项渊写了大大一幅贺联挂在铺子门口两侧,银钩铁画,力透纸背,前来观礼的宾客不少被吸引着品评,差点忘了贺礼的正事儿。
项礼站在外围,耳朵里听着观礼宾客对项渊的字纷纷赞扬,心底油然而生一股与有荣焉。
项父去的早,项礼早早扛起养家的责任,对比自己小五六岁、除了读书其余一概无知的项渊,他名义上是兄长,实际却尽着父亲的职责。忍着李氏毫不掩饰的偏心,忍着项渊各种无礼任性的要求,只盼着淙子能科举入仕,了却父亲的遗愿。
不过,眼见淙子渐长,却对他一日比一日冷漠,眼底的轻视更是无从隐瞒,项礼既痛心又失望,都打定主意日后只管淙子基本的开销,等他成亲,就撒手不管。熟料淙子受了一次伤,反而像是突然清醒了般,不仅改了往日目下无尘的清高样,对他这个兄长也真心尊重起来。就连学问,也一日比一日好,字写得好,画做得好,叫他这个兄长,在外应酬很沾了些光。
项礼心底总算松了一口气。
*
刚开始,因为没什么名气,成衣卖得又贵,铺子生意不算好。赵慎想了几天,换上店里款式最新的衣服,巧遇出门上香的县太爷夫人,被她一眼瞧中,赵慎本着奇货可居的心理,佯作推迟,县太爷夫人来了几次,态度一次比一次恳切,他这才装作忍痛割爱般半卖半送给了县太爷夫人。经此,他的“锦霁”算是在离中打出了名头,继县太爷夫人后,离中几家大户家的夫人小姐接连光顾,铺子里展示的精品全订了出去,就连颜色鲜亮的布匹也被买走好些。
铺子生意转好,流水不断,赵慎的心情也跟着一天天飞扬起来。
这日,一出铺子门,就看到等在外头的项渊,赵慎自己都没察觉到他本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笑容,虽稍纵即逝,却能看出一丝柔情来。
“我瞧着天气有些阴沉,怕是要落雨。”
赵慎注意到项渊手里果然拿着一把青色油纸伞。
“店里的郝掌柜说了,这种天气不会落雨的。”
“郝掌柜是经年老人,向来会看天气,他既然说不会落雨,那八成是下不来的,看来我这把伞要多余了。”
俩人闲唠家常,并肩往家走。
自打铺子生意好了,项渊便不许赵慎一天都泡在铺子里,总会在晌午过来接他回去用饭。赵慎从一开始不习惯,到现在习以为常,哪日要是看不到项渊过来,还挺失落。
仲春时节,垂柳巷各家各户门前的柳树都开始抽条,远见一片黄黄青青,嫩绿的柳枝随微风佛动,时不时有那种了果树的人家,飘出一两片或白或粉的花瓣,入目全是春天蓬勃的动人气息,叫人见了,心底抑制不住的明媚起来。
巷子里,有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挎着篮子,里头装满了刚摘下来的花枝。白的杏花、梨花,粉的桃花、樱花,见着项渊夫夫俩,嘴巴甜甜的开口:“秀才老爷,买点花吧,全是新摘的,好看又好养活,放瓶子里,能看好几天呢。”
项渊失笑,没想到搁这里还能遇到卖花的,当即挑了一枝玫红色的多瓣桃花,付了钱后,转手笑着递到赵慎跟前。
“锦言,这枝桃花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