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正值金秋十月,家乡一派秋高气爽的景象。可我的心情却很不爽,这几天一直提心吊担,怕班主任突然来造访。
这都拜袁军所赐,冒充我给张伟楠递纸条,还被王梅梅抱怨了几句,这可是她第一次真得对我发火。关键是我的苦水又不能对她说,可愁死我了!这让我越发看张伟楠不顺眼。
挨了一星期,相安无事。周五下午都快放学了,杨博过来说班主任喊我。
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心想坏了,伟男的事儿犯了。叫上袁军一起显得有点儿不够义气,只好自己硬着头皮去。
一进老师办公室,就看见班主任对我招手,语气显得也不那么亲切:“李镭,你过来!”
我摸着后脑勺走到班主任面前,等着挨训。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班主任问道。
当老师的都喜欢故弄玄虚,明知故问,我当然知道为什么,可又不能这么回答。
“不知道。”我答道,声音低得估计也就班主任能听见。
班主任对我的回答很满意,接着往下说:“你们这伙愣头青,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能让我省点儿心不”
“老师,下次不敢了!”我赶紧承认错误。
“还下次?这次我都不好和樊老师解释!”班主任加重语气道。
樊老师,这里面怎么还有樊老师的事儿?难不成,张伟楠先告诉了英语老师,英语老师又告诉了班主任。
班主任接着说:“按说你学习成绩不错,平时也挺懂事儿的,怎么能犯这种错误呢?”
我的李老师,求求你别在绕弯子了,我的心脏真有点儿受不了了,要杀要剐,给个痛快的吧!
班主任本来等我往下接话,见我不吱声,显得很不高兴:“怎么,批评的你不对?”
“对,老师说的对!”我赶紧答道。
“唉,这就对了!以后可不能再不写作业了,全班60多人,就你李镭一个不交作业,还让樊老师告到我这儿,老师的脸上也无光!”班主任语重心长地道。
咦,不是为了张伟楠的事儿,那太好了!可又一想,不对啊,我几时不写作业来?不管哪课老师留下作业,我都不敢怠慢,按时完成,这其中必有误会。
除了“伟男事件”,我是身正不怕影子歪,立马挺起了腰杆,语气上还是尽量显得诚恳些:“李老师,这几天的作业我都写了啊,也都交了呀?”
班主任见我想翻案,态度也180度大转弯:“还嘴硬,这是什么!”说着将作业本甩到桌面上。
我拿起来一看,正是我的,不敢问班主任指得是哪天的作业,反正有时期,我就一页一页的翻。10月5日,10月6日,10月7日,国庆期间的作业这不都在么,我就说咋可能没交作业。
班主任见我真敢翻,很生气,以为我是故意叛逆:“翻出点儿花样没?”
“没。”我低声道。
“那你还翻!”班主任提高声调。
我实在是被弄得摸不着头脑,硬着头皮问:“老师,你能告诉我哪天不?”
班主任“唉”的叹了口气,认定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也不再绕弯子了。翻开教案,里面夹着一张纸条,在我面前抖了抖,激动地说:“本来是樊老师要找你谈的,她临时有事。这是樊老师留的条子,这不上面写着呢,10、11日连续两天没写作业,交的是空本子。你自己看,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确实也不敢再说什么,自己也有点儿犯迷糊。
今天是13号,昨天的英语作业是一张小测验,10号和11号留的是什么来着,好像是抄课文。
我翻弄着自己的作业本,最后一页的日期是10月8日。9号好像留的也是手抄卷,本子还没用完,还有个五、六页,空白页处写着“10号作业为什么不写?”,下面是“11号的呢?”。
作业本子上肯定是没有,那我10、11号两天的作业去哪儿了?
这么一理时间,我突然想起来了。
10月8日我将作业本交给小组长,9号隔了一天,10号又留抄写内容时,作业本还没发下来。我就又找了个新本子,10号、11号两天的作业都在那个新本上,谢天谢地,关键时候我终于想起来了。
刚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班主任,我又打住了,隐约觉得有些不对,怎么英语老师就盯住我一个呢?
10号没发作业本,那全班同学当天的作业肯定用的都是新本子,怎么就单单把我的弄没了?
再说了,我10号用新本子写的作业,11号还发下来过。我又写了当天的作业,而且老师也给判过,怎么现在又拿旧本子和我说事儿?
英语老师和班主任是不会冤枉我的,这中间一定有人捣鬼。想通了这点,我也不再和班主任解释,先认个错扛下来再说。
“老师,我以后不敢了!回去我就把没写的作业补三遍,等樊老师回来了,我去和她道歉!”我态度诚恳,一本正经道。
班主任听我这么一说,态度也缓和下来:“哎!这就对了。错就是错,没做就是没做,争辩个什么。那你为什么两天不做作业?”
这可不好回答,说“我忘了”有点儿太牵强,说“不想做”我又说不出口。
班主任见我为难的样子,说道:“好吧,不愿意说我也不问了。李镭啊,你在班里也是前十名的学生,要学会自律,这样的事情以后不能再发生,明白吗?”
我连忙点头,表示明白。
“不能太贪玩了,别光顾着踢球,影响了学习!”
我一听班主任误会了,言下之意是我踢球踢得以至忘了写作业,没办法,这黑锅暂且背着,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班主任又谆谆教导一番,才放我出来。学校已经放学,同学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李镭,这儿呢!”
我寻声向车棚望去,正是杨博,其他哥几个也都在。
袁军拍着车后架,笑道:“你小子犯什么事儿了,去这么长时间,书包替你拿了啊!”
我冲袁军一拱手,接过书包,放到自己车架上,推着车就走。“咔擦”一声,车轮卡住了,弄了半天我竟忘了开锁。
杨博过来问道:“班主任找你干嘛?”
“唉,出去细说!”我打开车锁,斜跨上车,骑了出去,杨博几个紧跟其后。
出了校门,穿过小树林,我往周围看了看,没有外人,便问杨博。
“老班,你们英语作业本发下来没?”
“发下来了,咋了?”杨博问。
“是新本子,还是旧本子?”我很认真的进一步询问。
“新的,旧的?好像都发了吧!”杨博道。
我把目光移向另外哥几个,投去询问的目光。
袁军道:“我光记得中途有一次没发本子,回家做作业就用了个新的。咋啦,你本子丢了,老师说你了?”
“不是,小武你记得不?旧本子发下来没?”
“你这应该问王梅梅,守得那么近,我哪记得发没发?反正这几天,我都用新本子做的,今天留的是抄课文,用完了又得换!”小武道。
杨博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哥们儿插一句啊,到底是因为什么把你叫办公室,看样子不是啥好事儿!”
我叹了口气道:“被班主任训了一炮,说我不交英语作业。”
“那你到底写没?”杨博问。
“写了,肯定写了,樊老师还天天给判了!”我解释道。
“哥们相信你写了,那现在是你找不到本子了,老师就误会你没写,是吧?”杨博分析道。
“老班,我不都说了么,樊老师还给判过的,咋听的!”我有点儿急,对杨博说话语气也就重了些。
“别着急啊,咱儿一步步分析。”杨博没有一点儿责怪的意思,拍拍我的肩头,稳定我的情绪。
我自知失态,冲杨博勉强笑笑。
“你替哥们儿好好分析分析,我是有点儿乱,总觉得哪儿不对劲!按说作业我都写了交了,老师也判了,现在又说我没写。班主任拿着旧本子和我说事儿,我肯定没法解释。”
袁军一直在做沉思状,听到这,猛地大喊一声:“噢,我明白了!你的作业都写在新本子上了,而你一直交的是旧作业本。哎哟,不对,你刚说老师还给你判了,那你交的是新本子,这还不简单,你把新本子拿给老师看不就得了,多简单点儿事!”
“要不我就问你们,你们的旧本子发没,我的一直就没发,所以才一直用新的。”捣鼓了半天新本子旧本子,我估计哥几个现在才闹明白是怎么回事。
哥几个果然顿悟,可记性也真够差的,纷纷开始翻书包。
杨博边翻边说:“肯定发了,要是没发,反倒记得住。”说着,从书包里翻出一个本子。
“这不,就是发了。”杨博道。
袁军翻了半天,也没找见,急得把书倒了一地。
“咦,我的去哪儿了?”
“小武,你有没?”我问道。
“这不正找的了,要是没有,估计是和新的换了一下,又写到旧本子上交上去了。”
我敢肯定自己的没发,但是杨博的在,说明肯定发了。我的难道是老师忘了发了,这也说不过去呀,忘了旧本子不要紧,明明我新本子交上去,你也给判了,怎么还冤枉我不交作业呢?越想越糊涂,顺手接过杨博的本子翻看日期。
翻到10月8日,果然是抄课文,我的旧本子也是这内容。再往后翻还有内容,我算了一下,9号留的手抄卷,10号又留的抄写,杨博也有印象用过新本子写作业,那至少10号的作业在新本上,那么杨博本上后面的作业最早批阅日期应该是11号。
我脑子里先过了一遍推理,往后翻到有红笔批阅的地方,果然是“oct 12”。
“老班儿,你看,你这个本子上有10月12日老师的批红,说明这个本子最迟是10月11日发的,10号的作业咱们用的都是新本子,你的新本子发过没有?”
杨博翻看自己的本子,好多事儿也就想起来了:“对,发过,是一块发下来的,我见旧本上还有空白的,就先用了旧的。”
我的思路也渐渐清晰:“对了,今天英语留的啥,本子发没?”
“留的是手抄卷,我见王梅梅给你放书包里了,作业本没发!”袁军道。
“老班儿,事儿到这有几个疑点,哥儿们闹不清楚。我原先还以为是英语老师也记性不好,把别人的本都发了,就落下我的了,然后新本作业判过也忘了,然后拿旧本说我忘了写了。可现在不简单是这样吧,你看啊,你们有用新的有用旧的,老班你更节约,中间还换了回本子,这英语老师都能记住,也没见说找谁来?怎么到我这就记不清了呢?原因很简单,肯定有人捣鬼!”
我语气坚定,表情严肃,份外认真。
袁军头一个被我的表情逗乐了:“李镭,你别这么严肃,哥儿们可没害你啊!这离愚人节还远着呢!你这表情真好笑,别怪哥们儿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杨博看他那样,也觉得我有点儿搞笑,说道:“谁没的干,和你开这种玩笑。你的意思,这个人把你的旧本藏起来,天天拿给英语老师看,然后把新本子再发给你,让你这傻小子在新本子上做”
杨博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我和他目光相对,点了点头,杨博不由地吐了吐舌头。
“真会是这样吗?我可是瞎分析,再说了,你的新本老师不是天天还给判了?”杨博明显是肯定的口气。
“关键就在这,只要拿我的本子和你们的一对,就知道是不是樊老师的笔迹了。”我思路一片清晰。
袁军和小武咋了咋舌头,小武道:“如果笔迹不同,说明有人冒充老师给你判作业,而每天交到老师那的还是那个旧本子。”
“my god!真有这么阴险的人!”袁军道。
杨博见大家分析得头头是道,点了点头:“我最后再给理一遍,你们听听哪不对?李镭一开始强调旧本子发没发,是奇怪为什么英语老师拿旧本子发难。现在很明显,旧本子发过,而且大家还又用过,关键是李镭的没发。有两种可能,一是老师单把李镭的落下了,二是发了李镭没拿到。我认为第一种可能性不大,要是单单落下了,为什么不发给李镭,还记得那么清楚10、11号两天没写作业,说明天天有人往老师那交这个旧本子。而李镭不知道,还以为旧本子没发,一直还在新本上写作业,这期间还天天有人给判作业,这个判作业的人不大可能是樊老师,除非她犯糊涂,可偏偏樊老师又在李镭的旧本子上批阅了10、11号的作业为什么不写,这足以说明樊老师根本没见到李镭的新本子。咱们10号也是用新本写的,樊老师也给判过,老师也知道大家用新本这件事。这个人正好就钻了新本和旧本的空子,待机报复李镭,只要把李镭新本子上的批红兑一兑,我敢肯定不是樊老师的!大伙说,我理的对不?”
杨博侃侃而谈,连个崩都不带打的。我们听得频频点头,我更是毛塞顿开。
“肯定是这样,我在办公室那会儿就觉得不对劲,可怎么不对又说不出来,现在理清了,就是有人要害我!”我气愤地道。
“嗯,老班儿这么一分析是挺有道理的,可这个人怎么做案呢?每天的作业可是小组长收上去交给王梅梅的,难道是王梅梅要谋杀亲夫!”袁军道。
我一个飞踹,袁军灵巧地躲开了,杨博笑着道:“老袁正经点儿,别给老李添堵。要说最有做案条件的,还真是王梅梅,哈哈哈”
袁军和小武也跟着大笑,我用手指着他们三个,叫道:“好好好,这就叫患难见真情,亏我还把你们当兄弟!”
“苦中做乐,苦中做乐!”袁军笑道。
“好,不闹了,事情应该就是这样,下一步排除一下嫌疑人吧!你们看啊,这个人应该是有便利条件的,可以随便出入老师办公室。咱班这样的人总共也没几个,除了班干,就是几个课代表,总共不到10个人,挨个说吧。我是不可能,小武不可能,当然,王梅梅也不会这么做。”杨博说到王梅梅又笑了笑,我冲他一瞪眼。
杨博笑着继续道:“再有就是语文课代表周燕,数学课代表张伟楠,物理”
老班儿一提“张伟楠”,我打了个愣怔,一拍大腿:“就是这小子,肯定是他没错!要不是他我倒着走!”
杨博感到很奇怪,问道:“你怎么一口咬定是他?”
我冲袁军一努嘴:“你问他!”
袁军拍了拍脑袋:“这么一说,伟男嫌疑还真挺大!”接着把写纸条约张伟楠的事儿从头到尾给哥几个说了一遍。
杨博听完一拍手,接着打了个响指:“这就对上号了,是他没错。”
接着又道:“袁军,这回你把李镭害惨了,破案的事儿就交给你吧!”
“好好好,我来我来,将功补过!”袁军道,“我去找伟男,把他揍一顿,不怕他不承认!”
“唉,除了来硬的,你就不能动动脑子,你得先找证据!”杨博道。
“咋找证据?”袁军问得很干脆,一点儿也舍不得动用脑细胞。
“你最好先把李镭的新本找到哎,不行,你自己想去,谁让你捅的娄子!”杨博道。
“老班儿给指点指点呗,咱可没那脑子。”袁军道。
杨博道:“今儿已经是周末了,再说作业本又没发,等周一吧,周一我一来就去办公室守着,以防万一。李镭你让王梅梅去拿作业本,咱们先对笔迹。”
我一听,叹了口气:“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哥几个又商量了一下细节,这才各自回家。
周末,照例和哥几个到师范踢球,心里惦记着作业的事,场上发挥的一般。
眨眼就是周一,杨博比我还上心,给哥几个安排了任务,全程盯睄张伟楠。杨博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让伟男发现,仍后他去老师办公室,守株待兔。
老班儿一走,袁军、小武和李艳龙负责班门外空地,路明负责流动哨,老屁负责厕所。
接下来,轮到我了,得让王梅梅提前把作业本拿回来,一般拿作业都是下午。
我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干脆直说:“王梅梅,你咋不去拿作业?”
王梅梅捋了一下流海,笑道:“老师估计还没判呢!”
“不是,我是说作业本,肯定判了,都是上周的作业了,还能不判。”我道。
王梅梅面带疑问,道:“你今天怎么替我操开心了,有事儿吧!”
我本来想把事情说给王梅梅,可又想万中有一,要是不是伟男干的,显得我多小气。
“我上周的作业有好几个地方不明白,想看看老师怎么判的。”我觉得这个理由不错。
可王梅梅根本就不相信:“怎么,突然这么爱学习了,鬼才信!说吧,究竟为了什么。”
王梅梅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里面估计都是空的,一看瞒不了,我只好说出实情。
“那什么,我们也是瞎猜,也不一定是他啊!”我提前给王梅梅打预防针。
王梅梅显得很惊讶,半天才说:“不可能吧,张伟楠不会吧?”
“怎么不会,杨博都说是他干的!”我见王梅梅不相信,内心很是不愤。
一听杨博也这么说,王梅梅才勉强道:“好吧,我帮你去拿作业。”说着瞄了一下张伟楠的座位,这小子不在,老屁已经盯着他上厕所去了。
王梅梅一走,我和袁军赶紧和院里的小武、李艳龙汇合,通知大家严防张伟楠,一有变化,随时联络。
然后,我也来到办公室附近,蹲在旗杆下,和袁军假装吊“骆驼”。
“骆驼”是一种小虫子,身上有凸起的肉,像驼峰一样,这种虫子喜欢在地里打洞,用小草的嫩芽伸到洞里,静观动静,发现草根动了,马上提起,草尖上就会吊着一只蠕动的小虫,很好玩。其实现在是10月份,已经没有“骆驼”了。
刚蹲下没一会儿,王梅梅和杨博相跟着出来了,王梅梅手里抱着一摞作业本,我和袁军赶紧迎上去。
“如果你们说的对,这里面就不可能有李镭的本子。”王梅梅道。
“我们这不也是不死心么,万一有了,岂不冤枉了伟哥!”袁军道。
“伟什么?”王梅梅问道。
“啊,没什么,口误口误!”袁军解释道。
我们不敢回班,怕张伟楠撞见,直奔操场,找了个僻静处。袁军负责放哨,我急不可待地翻找着,杨博和王梅梅在旁边盯着。袁军望风也望不到心里,时不时地问:“有没有,有没有?”
翻了一遍,果然没有。杨博怕出错,又翻了一次,依然没有。
“王梅梅,你每次交作业,数不数?”杨博问。
“当然数啊,再说小组长也会说谁没交的。”王梅梅很认真的说。
“那可能少往回拿不?”杨博又问。
“往回拿我也要数的,今天差了一本,应该是李镭的,被班主任拿去了吧?”
“这说明嫌疑人还没来的及狸猫换太子,也可能他没找到李镭的旧本,新本一定还在他手上!”杨博道。
“那赶紧回去搜伟哥不伟男的书包啊!”袁军道。
杨博和我都看向王梅梅。
“看我干嘛,一会儿可上课了。”
我们仨转身直奔教室,把王梅梅一个人落在操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