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来的快,去的也快。从卫青他们出征,到如今班师回朝受赏领罚,不过三四个月的功夫,可这朝堂之上已是换了一番天地。
“一朝天子一朝臣啊……”窦婴长叹一声,老咯,也该给年轻人腾位置了。
新皇雷厉风行,丝毫不逊先帝,在这样的君王手下做事,压力太大。何况窦氏荣耀已久,如今也到了该收敛的时候了。太皇太后尚在,窦氏无论如何不会太过没落,既如此,他还担心些什么呢?还是退下来专心培养小辈罢,这朝堂,必然是年轻人的天下。
不提别人,单一个陈瑜,便不容小觑。陈午生的好儿子,有他一人,陈氏便可再续几十年的荣光。更何况皇上又有陈氏血脉,无论如何都要顾惜几分的。
“年初和匈奴一战,虽说李老将军犯了糊涂,可其他几路都有斩获。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战火一起,没个十几年是停不下来的。难道还有比战功更能出人头地的法子么?大丈夫封侯拜将,不过常事耳。如此大好时机,不挣上一个万户侯岂不是白白辜负了?”
虽然心知他说的有理,可他和韩安国素日并无来往,这人却突然之间跑来和自己大谈平生抱负,陈午有些摸不着头脑。再说,大司农可是位列九卿,论理可要比他这个闲职地位高的多,他再怎么想建功立业,也不必来他这里宣扬罢?
然而陈午毕竟是当了这么多年的堂邑侯,旁的不说,人情往来还是懂个几分的,当面得罪人这种事他绝对不会做。因此他很是真心的夸了他几句,方才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了。
等到晚间陈午把事和无乐一说,无乐一笑给他解释起来:“阿父,他这是在递投名状呢。”
见陈午还是不明所以,他又开口道:“韩安国当年是梁孝王的大夫,因为调和孝景皇帝和孝王的关系被太皇太后赏识。后来孝王薨逝,他失了官职,却被先帝瞧上,当了北地都尉。阿父可猜得到是谁推举了他?”
陈午细细思索一阵,他之前只是没有刻意想过,如今回想起来:“莫不是武……田蚡?”
陈午刚想说武安侯,却又想起田蚡的武安侯正是眼前自己的幼子动手废掉的。单是一个虐待将士家眷的罪名,田蚡便绝对落不到好。就算是刘彻有心相护,尚且要看民心臣谏,何况如今的皇帝是对田蚡没有丝毫情分的刘琬呢?
无乐颔首:“正是他,有了田蚡的提携,他当了几年的北地都尉便升任了九卿之一的大司农。可好景不长,王太后出了事,田蚡就一直闲居在家。他也聪明,掩盖好了自己和田蚡的来往,只闷头当他的大司农。可偏偏如今田蚡一厥不起,连爵位都被削了个干净,他这是怕我们秋后算账,所以才来找阿父探探口风。”
陈午若有所思:“照你这么说,这韩安国也不过就是个投机之人。”
无乐摇头:“阿父若这么想就错了。虽说他这人有些投机,可才能是不缺的,不然早就被人赶下来了。他说要立战功怕也不是假话,如今丞相眼见着年纪大了,三公之位定然出缺。他想再进一步,单靠政务是不够的,带兵出去立些军功,回来之后自然能升上一升。”
陈午听得点头,如此打算倒也不差,这般算来:“这丞相之位哪怕今次落不到他头上,下次也该差不离了。既如此,我们便结个顺手的善缘,向陛下荐了他去罢。”
无乐点头应是,陈午看着无乐顿觉老怀甚慰,有子如此,当真是足慰平生,当浮一大白。
“算起来,阿瑜也该取字了。”
无乐没想到陈午突然提起这个来,但算来他的年纪也该取字了。虽说男子二十而冠,可提早些也不稀奇,他也就顺势应下:“请阿父赐字。”
陈午捋须一笑:“我儿聪慧天成,然君子如玉,锋芒当内敛。正是孙子所言‘能而示之不能’,韬光养晦方是保全之道。日后你须得谦恭谨让,是以为父给你取字昭平,今日之言,你要记清楚。”
无乐肃颜一拜:“昭平必不负阿父所望。”
瑜是美玉,陈瑜的性子也像极了玉,玉质坚硬,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陈午或许没什么才干,可看人的眼力却不弱,韬光养晦、示人以弱可谓是他对无乐苦口婆心的告诫。可谁又能料到,如玉君子,到底是为了一人弃了这自保的伪装,落了个玉碎的下场,可谓一语成谶。
然而这些事,又岂是如今的无乐能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