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来临,火红的日头无情而出,地面有时被烤的分不清冒的是烟还是蒸汽,四处都扭曲着,好似太上老君的丹炉又被踢落在人间了,此时田中一个老伯,远远看去,只以为是扎在那里的稻草,怕是再过一会儿就会燃烧起来,化成灰烬。
古有神话天上本九个太阳,后裔射下八个,留下一个,已保人世间世代繁荣昌盛,江恒扶着额头,望向刺眼的圆日,心中感慨,莫不是当年后裔留下了个最大最毒的太阳,当时就不能留个最小的吗?
脸上的汗珠还未来得及流下便蒸发掉了,火热的阳光似刀剑一般砍在身上,痛苦难忍,江恒挥舞着锄头,苦不堪言。
“水来啦!”
远处一个长相清秀,身姿轻盈的女孩儿提着一小桶水欢快的跑来。
江恒直了直腰板,丢掉手里的锄头,迫不及待的跑过去接过水桶,粗鲁的拿起瓢饮起水来,水流顺着嘴角两侧喷涌而出,衣襟也都湿了。
“慢点喝,别呛到!”江璐看他喝的急切,担忧的提醒道。
“啊,痛快!”
江恒发下手里的瓢,豪爽的甩了甩脸上的水珠,发出一声舒适的呐喊。
太阳毫不疲倦的贴在人们头顶,四射着滚烫的光芒,午时的它更是变得犹如一颗火球炸弹,随时都会爆炸一般,皮肤暴露在外,几秒钟就会感到灼烧的痛感,江璐本来帮着他在拔草,但耐不住江恒劝导,还是离开了。
一番折腾下来,夜色将至,躲避高温的虫子拉帮结派而出,轰鸣作响,此时的太阳不再滚烫,化成温和的绵羊,慈善的看着辛勤而归的人们。
村口一个中年男子坐在树下悠闲地品着茶,手中的琵琶扇慵懒的摇曳着,他叫住扛着锄头的江恒道:“你小子这种天气也去犁地,真是一把犟骨头。”
江恒放下锄头,坐在男子身旁,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面露苦笑道:“龚叔,今年大旱,再不努力锄草,庄稼怕是活不成的。”
龚叔提起芭蕉扇一把拍在他的脑袋上,脸色瞬间变得凌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骂道:“你这小子,我怎么收了你这个笨徒弟,专门和你师父做对!说了多少次了,旱猴子闹事,这个地方今年注定颗粒无收。”
江恒捂着脑袋,偷瞄了眼还在吹胡子瞪眼的龚叔,献殷勤的笑道:“你老人家总说旱猴子,旱猴子,那您倒是除了它呀!没了粮食,你不也跟着挨饿。”
草丛中几只蟋蟀蚂蚱叫个不停,闷热的空气滞留在原地,等待着风来带它们翱翔。
龚叔撇着嘴,用芭蕉扇不断轻敲着脚跟,两只眼半闭着不再言语,江恒就知道龚叔会回避这个问题,也就不在讨嫌,又拿起茶壶倒了碗茶饮了下去。
龚叔鄙夷的白了他一眼道:“不要整天琢磨那两亩地,给你看的那几本书看完了吗?”
江恒点了点头,龚叔又问道:“看懂了吗?”
他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龚叔顿时气的眼皮直跳,还未来得及发作,江恒提起锄头飞快的逃走了。
他回到家,见江璐在整理着从县城带回的书书本本,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江璐微微一笑,“瞧你紧张的,我们书堂新来了几个同学,托我给他们带几本书。”
倒不是江恒大惊小怪,只是这江璐的行踪和思绪越来越令他摸不到头脑了,都说女大不由娘,他虽是哥哥,却也深深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入了夜,微风徐来,空气中不再那般闷热,村里的人都坐在门口唠着家常,江恒点起油灯看着龚叔给他的几本书,书中并没有关于旱猴子的记载,他一度怀疑龚叔教他东西处处留一手,某些东西想完全明白总感觉差些什么,这不就是,他天天提这里有旱猴子危害人间,却不提旱猴子是什么,也不提该怎么办,还不让锄草,说锄了也白锄,但总不能坐着等死吧。
一连一个月天上还是滴雨未落,部分河流早已枯干,河床露出干裂的缝隙,地上尽是粉尘,地表又如一口烧干的铁锅,无数的动植物都饱受旱灾的苦楚。
看着枯黄弱小的庄稼,江恒咬着干裂的嘴唇,无奈的蹲在地上,今年必是颗粒无收了,天上飞过几只乌鸦,也只是沙哑无力的叫了几声,像是在埋怨这干燥的天气。
不知什么时候,村口来了几个日伪军,他们狐假虎威,狗仗人势跑来征税,瘦的皮包骨的老村长点头哈腰的递上了些东西,他们一副狗眼看人低的嘴脸叫骂着,很是不满,余下的村民也只是敢怒不敢言,看到这里实在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后,他们才挺着腐朽的皮囊,扛着一杆插有太阳旗的步枪大摇大摆而去。
江恒目睹着这一切,心中虽愤恨恼怒,但却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其宰割,他来到他师父龚叔家,碰巧撞见龚叔踩着几块石头往墙里藏什么东西,龚叔做贼心虚的蹦跳下来,手里不知拿着什么背在身后,佯装无事道:“你小子怎么来了?”
江恒内心不屑一笑,倒是不关心龚叔在干什么,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躲躲掩掩而已,龚叔见藏也藏不住了,拿出背后藏着的东西,换上一副英勇就义的面容说道:“看,这是一坨风干的腊肉,你小子有口福了,本来我想自己下酒来着。”
江恒一愣,怪不得他像藏宝贝似的要藏起来,原来是一块肉,这年头,有口肉吃也算一大美事了,虽很想尝尝,但看龚叔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实在又不忍心了。
“算了龚叔,你自己留着吃吧,我不喜欢吃风干的肉,太硬了。”江恒摇摇头道。
龚叔一听,喜上眉梢,毫不掩饰的收起腊肉藏进屋内,独留下江恒呆若木鸡的站在那,他自嘲一笑,明知龚叔的为人,偶尔还是会感到意外。
龚叔卷起一只旱烟,叼在嘴里,狠狠地吸了几口,吐出几个眼圈,呛得坐在一旁的江恒扭过头去。
“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就说吧。”
江恒用手扇开浑浊的烟雾,咳了两声道:“龚叔,还真如你说言,今年这庄稼全完了。”
龚叔微闭着眼,吸了两口烟,点点头,他又继续说道:“您说的那个旱猴子到底是什么呀,能不能除掉啊?”
“呼。”
龚叔吐出一阵烟雾,没有出声,眯着眼瞥了一眼江恒。
他看着事到如今依旧默不作声的龚叔实在忍无可忍,突然站起身,跑到屋内取出那块腊肉。
龚叔一愣,问道:“你干什么?”
“吃肉呗!”
“什么?”
“吃,肉。”江恒指了指手里的腊肉,认真的说道。
龚叔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吸了一大口旱烟,“你小子跟谁学的,威胁我?”
江恒摆摆手,人畜无害的回道:“没有啊,只是想吃肉了。”
龚叔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缴了械无奈应道:“你,你,好吧好吧,你先把肉给我,我再告诉你。”
他眼球转了一圈,思虑道:“我知道师父你一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给你。”
龚叔接过肉,高兴之情溢于言表,谨慎小心的拍了拍上面的灰,又细致的吹了吹,松了口气的嘀咕道:“我的小宝贝啊。”